屋外的蓦允脚步未顿,继续要走,屋里再传来中年僧人的大喊,「殿下,侯爷有话对您说,请留步!」
蓦允脸色一敛,但脚步仍未停下。
「殿下,侯爷真不行了,他有遗言……」
「既是遗言,您听听吧。」苏槽也忍不住相劝。
「本王肯来见他最后一面已够了,他的遗言本王不想听。」他冷酷的道。
「殿下!」苏槽在他身后跪下了。
这一跪终于让蓦允停下了脚步,恼怒的回头瞪人。「大胆!」
「殿下,长公主虽逝,但她到死心里对侯爷也未曾放下过,倘若她地下有知,晓得您不肯听侯爷临终之言,必会怨怪您的。」苏槽不顾一切的说。
他大怒。「母亲愚蠢才会对他至死念念不忘,本王却不想在这人死后还受他遗言牵绊,母亲要怨就怨,而他要死就死,一切与本王无关!」他冷心冷肠的说。
「他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您又何必如此狠心?」屋里传来中年僧人悲戚的声音。
「住口,本王不认他这个父亲!」
「可是他快死了,您就不能——」
「你们说这么多做什么,他不听遗言,我进去替他听。」春芸姝突然跑出来了,在蓦允的错愕注视下,自己往屋里去了。
她为了寻蓦允的踪迹找得灰头土脸,所幸老天待她不错,让她凭直觉一路往山顶上来发现了这座禅寺,接着瞧见拴在外头那两匹眼熟的马,便知道找到人了。
只是赶进来后听到的事颇令她吃惊,原来蓦允的父亲没死。她记得总督府的那两个婢女说过,蓦允的父亲顺意侯八年前已病死,蓦允继承侯位后,再为自己挣得摄政王一衔,让蓦氏从此成为大禧朝最尊贵的家族。
倘若顺意侯没死,岂不是欺君?可若以蓦允当前的权势,欺君又如何,谁能奈何得了他?
再见他探望顺意侯时的低调,明知父亲将死也无动于衷,连遗言也不想听,这表示蓦允对这父亲并无感情,还充满怨恨,不愿意让人知道父亲还存活于人世。
不小心撞见了他的秘密,照理说该三缄其口,不该多管闲事的,但她偏想起老爸走时她还在国外读书,人不在老爸身边,是事后得知噩耗才赶回送终,那股悔恨至今还挥散不去,此时见蓦允这样对待父亲,便忍不住冲出来鸡婆了。
她进到屋里后见到一名僧人抱着穿袈裟的人痛哭失声,而床旁还立了个抱着药箱的人,应该就是负责医治的大夫了。
她赶上前去见奄奄一息被抱着的人年约五十岁,五官立体,想来年少时十分丰神隽朗,与外头的蓦允有五分神似,可惜此刻的他身形削瘦,皮肤呈棕黑色,上头还有色素沉着斑……
她伸手欲检查他的手部,中年僧人立刻抓住她的手,怒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擅自进来,还不滚出去——」
「罗唆!」她斥了一声后甩开僧人,再度伸手去触摸已呈昏迷状态的人,往他手部一瞧,眉心整个拧住。
「你——」中年僧人本是大怒,但在她眼睛一瞪之下竟发不出声,任她检查怀中人的状况了。
她见昏迷的男人手和脚掌有角化过度或蜕皮的现象,手指的根部也有许多角样的隆起,而这玩意俗称砷疔。「他中毒挺严重的,不过应该还死不了。」她说。
「侯爷中毒?他不是病了吗……你懂医?」问话的是苏槽,就站在蓦允身后,对她的举止极为惊讶。
蓦允在她进屋后,本怒着面容也跟着进来瞧她想做什么,却听到这个令人诧异的消息。
她点头。「我学的是西医,所以能看出一些问题。」事实上她的家族是医学世家,在台湾、美国、加拿大、中国大陆都设有大型医院,她本身也是医学院毕业的,只是除了实习之外,她毕业后便直接接管医院的经营,并没有当医生,不过一些基本病状她还是一看就能了然的。
「西医?那是哪里的医术?」苏槽好奇不解的问。
「西医就是……」她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如何学医?且这时代又哪里听过西医这个名词?她话说得太快,可得转回来才行。「呃……西医就是西方一些国家习的医术……我无意间得到了两本的西方医书,无聊之下研究了一阵子……总之,侯爷确实是中毒了。」
而当她话一说完,中年僧人立即放下侯爷,快如闪电的挡在想逃离的大夫面前。「你说侯爷是长期劳心,因此心肺不开,导致各方早衰,性命难保,原来这是谎言?」中年僧人怒不可遏。
「饶命……饶命!」大夫大惊失色,腿都瘫软了。
「说,是谁要毒死侯爷的?」中年僧人追问。
「这人是……是……」大夫吓得正要说出受谁指使时,身子忽然一阵抽搐,一支飞刀刺穿他的心口,他当场毙命,后头的话自是什么也说不了了。
「什么人?!」大夫竟当着他的面被杀,苏槽立即转身去追杀手。
中年僧人瞪着已死的大夫,愣了半晌才赶紧转头去抱回意识逐渐昏迷的侯爷。「你既知他身中剧毒,那可知救治之法?」中年僧人急问。
她摇头。「很抱歉,我看得出他中毒,但不懂中药的药理,无法为他调药解毒。」她说。这人中的是砷毒,其实就是砒霜毒,在现代慢性砷中毒可用10%的硫代硫酸钠静脉注射,以辅助排泄毒物,但在古代她上哪去找这些药品?
中年僧人听了一脸的忧急,反观身为人子的蓦允根本面无表情,像是将死的不是自己亲爹,完全事不关己,这态度让春芸姝见了有些气愤,又莫可奈何,只得再对那中年僧人道:「侯爷中的是砒霜毒,赶快找个厉害的大夫帮他解毒,应该是还来得及的。」砒霜毒在古代并非罕见毒物,若未浸毒过深,该是有大夫能用中医的药草解毒的。
「好……好,我马上去找能解毒的大夫过来!」中年僧人喜道,放下侯爷后急忙去找大夫,但跑到了门口,不放心又回过头来对蓦允说:「小的去找大夫,侯爷就……就暂时交由殿下照顾了。」
蓦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连应声也不,令中年僧人脸都急白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吧,侯爷由我照顾,暂时死不了的。」春芸姝看不过去,出声说。
那人无奈,再看了蓦允一眼,重叹一声。「那就麻烦姑娘了,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快步往外去了。
中年僧人走后,屋内剩四个人,不过,大夫已死,侯爷昏迷,只有两个清醒的此刻正对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蓦允说。
她收回直视他的目光,迳自在他面前坐下。「小女子胆子本来就不小。」她未穿越前虽然不是公主的身分,但出身良好,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与蓦允对话并未觉得自己矮他多少,自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对他唯唯诺诺,心惊胆战。
他眯眼看她,彻底明了这丫头是当真不怕他,且她有种威严气势,竟能让待在父亲身边多年、见惯大小人物的靳叔都自然而然屈从,这就更奇特了。
「你跟踪本王到此的?」他沉着声问。
「不能说是跟踪,只能说是巧遇,小女子在街上碰巧看见就追上来了,不过没想到会撞见蓦家的秘密,小女子无心的,还请见谅。」她说得坦荡。
「那你有心的是什么?」他问重点。
「小女子追来是想问您一个人。」
「何人?」
「是谁举报我爹渎职贪污?」
他闻言冷笑。「你难道不知举报人受朝廷保护,不得曝光吗?」
「小女子知道,但朝廷该保护的是真正的正义之士,倘若这人居心叵测,举报之事另有隐情,难道不该查?」
「你怎知这人居心叵测?」
「小女子去过巡抚官宅了,那搜出藏银的书房大有问题,这钱可能是前任巡抚留下的,原本找到前任巡抚也许就可厘清钱财的来源,偏偏他已死,唯一的独子又于日前突然暴毙,之后我爹就被人举报了,可见这事不单纯,有必要找出举报者查问一番。」
他听完她的话,眼神出现几分的森然。「你比本王想像的聪明许多。」
她当即不客气的露齿一笑。「是吗?那殿下可愿意告诉小女子这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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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行天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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