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情小日子 第二章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在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全家决定到纽西兰旅行,但刚好碰到毕业考,所以她订了晚两天的班机,打算等考完了再去和家人会合。
  怎料父母和弟弟坐的那班飞机失事,在空中解体,她连家人的尸体都找不到,只找回几件破碎的行李和一张被火烧过的全家福照片。
  当下她崩溃了,痛不欲生。
  牛青青忍着悲痛考完试,好不容易以低空掠过的分数顺利毕业了,但接下来的一年,她像在找寻什么,又彷佛在怀念什么,行尸走肉似的自我放逐,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要的温暖。
  空难补偿金加上父母和弟弟的保险金,将近亿元,她全都存了起来,那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她怎么能花?她只靠打工赚来的钱养活自己,活得很像居无定所的游民。
  后来有个学姊实在不愿再看她如此颓废、失志,便把她拉到山上小学教体育,没想到她这一待就是七年,她由原本只教体育,变成还要兼教国语和自然,而后还成了三年级某一班的班导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山上师资相当匮乏,流动率更高,除了校长和主任是本地人待得比较久之外,其他老师最多教三年就调走了。
  牛青青是少数的例外,她爱上了这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学生不多,老师少,而且居民都很和睦,好相处,虽然交通不便,却抚慰了她的失亲之痛。
  她一直以为会在山上终老,也做了一番退休规划,她想要买一块地,种种果树,当个悠闲的果农。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那一天她带着学生上山进行校外教学,当天风和日丽,是出游的好天气,怎知午后天气突地一变,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把她和十几个学生全淋成落汤鸡,她赶紧护着学生躲雨。
  可是等她点人头,才发现有个学生没跟上,她连忙折返回去找人,刚好看见那名学生脚一滑,就要往山路下跌去,她二话不说马上冲上去救人,无奈泥土湿滑,她也滑了下去,幸亏攀住山壁才勉强稳住。
  她死命将学生往上推,让他成功脱困,自个儿却体力告罄,脚下一踩空,便这么滚了下去,再无生机。
  等到恢复意识时,牛青青已经变成牛青苗了。
  「媳妇儿,再喝两天药就好,你看你,根本下不了床,整个人也还病恹恹的,得先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吴秋山担心的紧瞅着她,同她打商量。
  「一天。」她真的受不了。
  他为难的挠挠头。「一天成吗?你的身子还很虚,脸色又这么苍白,不喝药对身子……」
  牛青苗淡淡的打断他的话。「你还有钱吗?」
  吴秋山本就憨傻的表情瞬间一怔,随即露出困窘的讪笑。「等你好了我再进山打猎,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但我们没钱了,是不是?」看他屋里除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弓和弓箭外,连张木桌都没有,可想而知他是个穷汉子,而且古代没有健保,生病吃药最花钱了,能把一个家拖垮。
  他倒了杯温水给她喝,又道:「我再向荣叔借,不打紧的,到时候我多打些猎物到镇上卖,很快就能还清了。」他很怕她嫌弃他没用,看着她的眼神急迫且惶恐。
  「蝨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牛青苗不喜欢欠人,不论金钱或是人情,凡事算得一清二楚才不会有纠纷,况且人心难测,凡事要留个心眼。
  就像她父母刚过世的那几个月,多少个自称是亲戚的人找上门来,就连她听都没听过的表姨都厚着脸皮说要照顾她,一家老少七、八口人居然要住进她家,还假装和善却语带威胁的要她把家中的经济大权交出来,换言之,那个什么表姨就是想要她父母的遗产和理赔金。
  她那时候是年轻,但不是傻子,好吗?她毫不客气的直接把所有人给轰了出去,表姨一家在门口骂了许久,她完全不理会,一个人在屋里煮面条,摘了自家种的小白菜加进去,打了颗蛋还加了葱花,也算解决了一餐。
  「媳妇儿……」她在调侃他吗?吴秋山又挠挠头,他一向嘴笨,这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向人借钱,要怎么过日子?就算别人不在意,你也过意不去,能不求人就别求人,求多了情分会变薄。」牛青苗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说完了之后才发现这副身体实在不行,太弱了,就算没有镜子,她光是低头看,就看得见自己那突出的骨节,也没几两能见人的肉,只比骷髅好一点。
  「好,我听媳妇的。」媳妇说的一定没错。
  一听他那老婆至上的口吻,牛青苗干裂的唇角微微上扬。「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吴秋山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对的就听。」
  嗯!不错,还有点原则。「咱们家里有多少有存粮,够我们吃上几天?银子还剩多少?」突然变成人妻虽是令人难以接受,但看在男人关心她、照顾她的分上,她也愿意替他好好的打算。
  「我还有半两银子,能让我们用上大半个月,可是白米不多了,白面还有十斤左右,成亲剩下的肉和剩菜被大嫂、二嫂拿走了。」他边说边拿出身上仅剩的银子交给她保管。
  「你还有大嫂、二嫂?」
  「几年前分家了,如今是各过各的。」一提到分家这事儿,吴秋山的情绪明显变得低落,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
  「分了也好,一家一灶,省得为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而闹得不愉快,你娶了媳妇,以后我照顾你。」这个糙汉子是个实心人,吃了亏还隐忍,让她忍不住为他叫屈。
  「是,媳妇说的对,一家一灶,日后我会再勤快些,多打些猎物回来,把猎物卖了给你买几块花布做新衣。」她的衣衫太单薄了,箱笼里就只有两、三套旧旧的可以换洗。
  「不急,我们今天吃什么?」不吃不行,她要尽快把身体给养结实了,虽然不求像猛虎下山,至少也要能走远路,如此才能为将来的生计做打算。
  「我煮了一锅粥,啊!我忘了搅动了……」说完,吴秋山随即闻到淡淡的焦糊味飘来,他手忙脚乱的先扶着她在炕头坐好,随即三步并两步的往侧屋走去。不一会儿,他端来一碗有点焦黄的野菜粥来,粥里有颗煮到变形的野鸡蛋,他笑得憨厚的往她面前一送。「媳妇,你吃。」
  看了一眼「精采万分」的野菜粥,牛青苗只有一个想法——
  她应该不会被毒死吧?
  吴秋山算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家中兄弟中他排行老三,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聪话、最肯干活的一个,他底下还有一个妹妹。
  父亲吴勇原本是种庄稼的好手,家里有五、六十亩地,养活一家六口绰绰有余,知足常乐的过日子。
  后来老大吴春生成亲了,娶了小他一岁的马氏,两人生了三子一女;老二吴夏生没多久也讨了老婆钱氏,几年间共得了两女一子。
  只是家中人一多,口就杂,为了自己一家不吃亏,心思也变得活络了。
  吴家的两个媳妇孩子越生越多,心里想要的也就越多了,她俩有志一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田地上头,总是有意无意的怂恿丈夫分家,在公婆耳边说些软话,说他们会如何如何的孝顺两位老人家。
  吴勇没什么主见,性子又软弱,妻子周氏耳根子也软,于是在两对儿子、媳妇的煽风点火之下,作主分家了。
  大儿子、二儿子各分得十二亩水田、八亩旱地,而吴秋山只分到他们不想要的二十亩山坡地,那地陡斜得根本种不了粮食,只有一小块较为平坦的地方能盖屋。
  幸好吴勇私下给了小儿子三两银子当盖房子的费用,可想而知根本不够,后来是在他东拼西凑及乡里的帮助下,吴秋山才勉强盖了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土坏屋,屋子一盖好,他便被两位兄长赶了出来,他们还苛待他,只给他一套被褥,连锅碗瓢盆也不给一只。
  那年,吴秋山十五岁,离开的时候手上只有四十二个铜板。
  因为他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而吴家不想出聘礼,因此变着法子先将人赶走,他们也可以省下一笔开销。
  吴秋山没有钱,又没有一技之长,为了活下去,只好冒险入山,历练了几年,才成了如今小有技巧的猎夫,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还能存点小钱。
  他面上的抓痕便是熊瞎子抓的,那一次他差点命丧熊瞎子爪下,大难不死后,他想成亲了,觉得有个人相伴才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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