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吟诗来作对 第二十一章

  雷老爷蹲点蹲到腿都麻了,总算等到那臭小子踏出好美院门口,二话不说就扑上去,想勒住他的颈项拖到旁边好好打一顿再说!
  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雷老爷屁股才一蹶,已经被雷敢反手架住了。
  「阿爹今儿好兴致,蹲这儿玩躲猫猫呢?」他笑咪咪地问,一双铁臂却牢牢地箍住自家阿爹的肩臂,以防被老爹一个懒驴打滚鹞子翻身脱逃。
  「你这不孝子,尽跟老子唱反调。」雷老爷那张帅脸气得涨红了,咆哮道「真是养大儿子忘了爹,当年老子就不该把一身好武艺统统都传授给你——你到底要不要把卓老酸才家的女儿送回去?」「阿爹,咱们父子俩有话好好说嘛。来来来,圣上前日赏了我两坛子西域美酒,不然咱们爷俩今儿一人一坛干了它吧?」他好脾气地勾着自家爹爹就往好美院外拖……
  ——还不就是怕老爹的爆脾气大嗓子吓着他心爱的小粉团吗?
  「好你个——」雷老爷正死命抵抗,被拖拖拉拉间,忽然瞄见了院门内伫立的清秀娇嫩女子,原本拉大嗓子要破口大骂的粗话霎时全卡在了喉头。
  雷敢顺着自家阿爹的目光回头……
  卓三娘有些手足无措,粉嫩的脸庞掠过了尴尬红晕,却是温雅款款有礼地做了个恭敬的福礼。
  「这位是雷伯伯吧?」她吐声清脆温和地唤道,「晚辈卓家三娘,在此跟雷伯伯请安了。」
  雷老爷顿时结结巴巴起来,「啊,嗯,那个,快起请快请起。」
  「你怎么起了?」雷敢一见了她,心都飞了,哪里还顾得跟老爹动手动脚,早乐颠颠地凑到卓三娘跟前去了,嘘寒问暖地道「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说了要好好歇一觉的吗?是不是我阿爹方才太大声,吵着你了?」
  ——这个孽子!
  「哼!」雷老爷吹胡子瞪眼睛地怒扫了他一眼,在对上人家粉嫩嫩小娘子害羞又歉然的笑脸时,本想硬气端起来的架子又摇摇欲坠了。
  哟,他娘的见鬼了,那个卓老酸才怎么生得出这么软嫩嫩乖巧巧好性儿的女娃娃?还真真糟蹋了。
  「不是的。」卓三娘有点紧张,心虚地又对雷老爷行了个礼。「小女方才想起,前次和今番过府叨扰,竟都没能向府上的尊长请安问好,实在有失礼节,所以——」
  上次被他撞晕了抱回侯府,来匆匆去匆匆的,没有跟他家长辈打声招呼问个安还勉强说得过,可今天她是光明正大跟着他走进关北侯府的,再不主动向主人家请安,那就太过不知礼数了。
  所以她一思及此,哪里还躺得住?当然是急急忙忙下榻跟出来了。
  「咳,」雷老爷摸着胡须,昂着下巴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那个,若依老夫看来,卓小娘子……」
  「爹!」雷敢阴恻恻警告地哼了声。
  雷老爷身子一震,哀怨地恨恨瞪了儿子一眼——这媳妇儿还没娶进门,老子就想踢过墙了?况且老子说什么了?老子什么都还没说啊!
  「雷伯伯有话请直言无妨。」她心底隐约感觉到这位雷家伯伯,好似也不大待见自己。
  ……就跟自家爹爹见着了阿敢一样。
  卓三娘这些年见多识广,又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爹爹一路北迁,还独立打点上下拢络街坊开了书铺,不敢说一双慧眼阅人无数,可心思细腻目光敏锐这点倒已是历练出来了。
  她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
  所以叫她怎么敢放纵自己,相信她与阿敢能有未来?
  「既是我儿子的「民间友人」,这几日便安心在我府中住下做客吧。」雷老爷眉头微挑,皮笑肉不笑地道。「毕竟行走江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呢?」
  「阿爹,您牙疼了吧?」雷敢脸上已是阴云密布。「儿子马上请太医来帮您诊治诊治,这阵子您就好好在好福院「休养」,无事便不要出来闲晃了。」
  雷老爷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憋得脸都红了。「你你你——老子身体好得很!倒是你,三句不离忤逆老子,早知道当年老子生颗蛋都比生你管用!」
  「您这是嫌弃我娘本事不好了?」
  「放屁!老子几时嫌弃你娘了?老子的阿娇举世无双一等一的好!」
  「那您还说生颗蛋比生我好?」
  卓三娘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又想叹气了。
  怎么总觉得像是在看两个三岁小儿在赌气斗嘴呢?
  「那个……」她清了清喉咙,体贴地问「可要小女先回避?」
  「不用!」
  「不用!」
  父子俩同时齐声叫道,雷老爷抢先一步,对着卓三娘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小娘子你也看到了,这混小子脾气暴得很,连对自己的亲爹都能鬼吼鬼叫了,你可得当心,想清楚要不要傻傻地跳坑啊!」
  ——有这样扯自己儿子后腿的老子吗?
  「阿爹!」雷敢气得一佛升天,二佛降世,二话不说拎了自家老爹就往外走。
  「来来来,咱们爷俩好好谈、一、谈!」
  「小娘子家家罩子千万放亮啊……唔,臭小子!你竟敢捂老子的嘴……看老子的万佛朝宗!」
  只见两个相同高大却同样幼稚的身影扭来打去,你一拳我一腿地消失在园林那一端。
  卓三娘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中滋味……真是复杂啊!
  噗。
  当晚深夜,「琅环家」书铺的大堂内,一个老男人独自对着一盏油灯,一碗乱七八糟的汤物发呆。
  女儿真的没有回来。
  他守在大堂,连后院都不敢去,可盼来盼去,还是一场空……
  「儿啊,」卓老爹抱着大碗,眼眶终于再憋不住地红了,哽咽着喃喃。「为父真真不是存心故意的,这不是……不是气昏头,口不择言了吗?」
  其实他也明白,退亲一事对女儿的打击有多大,而且自从赵家挟带郡守之势崛起后,几年来越发对自家多所打压,这才令他父女俩不得不忍痛卖了旧宅,一路北迁至京城,只图落个清净。
  势不如人,也只能避之为上策。
  这个中种种苦楚,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诉不完,尤其是女儿,为了养活他这个只晓读书不通世务的爹爹,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开店做营生,几乎什么活儿都抢着做了……可、可他今儿竟为了那赵砚,大大伤了女儿的心。
  他今天是鬼迷了心窍不成?怎会做出这般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呜呜呜呜……」卓老爹越想越是悲从心头来,不禁老泪纵横。「儿啊,都是爹爹的错,爹爹都没脸见你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有两三下剥啄轻敲声响起。
  卓老爹身形一僵,随即大喜过望,忙用袖子抹了把脸,鼻头红红地匆匆起身去开了大门。
  「我儿……」卓老爹讪然的笑脸霎时凝固了,「怎么是你?」
  黑夜中越显高大恍若韦驮神将的雷敢静静伫立在门前,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神情沉静而诚恳地看着他。
  「卓伯父。」
  「我儿人呢?」卓老爹气唬唬地质问。
  「她现下很好,正在我府中歇着。」他注视着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半头的清俊老叔,温和地问,「卓伯父,我能跟您谈谈吗?」
  卓老爹一拳彷佛打进棉花堆里,呕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恨恨地往屋里走。「堂堂关北侯,有什么话跟我这庶民老儿说的?」
  今日乍然得知他尊贵的侯爷身分后,卓老爹在心神倶乱的当儿自然是满脑如雷鸣阵阵,又惊又骇又畏又怒。自从早年被赵家和庆城郡守连手欺压,气得他几乎凭着一腔书生傲气撞死在郡守府门前过后,他就对「权贵」这类人士反感至极,恨不能退避三舍之远。
  如今这关北侯更是国家大事不去做,成日只在他家门前绕,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他对三娘打什么鬼主意吗?
  这些权贵子弟,又有几个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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