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敢也一时傻了,虎眸瞪大。
「怎么又是你?」
卓三娘本是面红心跳,却在听见他难掩惊恐的语气后,脸瞬间刷了下来。
干嘛?是青天白日见鬼了吗?那瞪眼,那浓眉直竖,那掉下巴是几个意思啊?不过她本着卓家世代书香教养出的良家子淑女风范,还是后退了一步,尔雅地欠身,行了个完美无缺的礼。
「多谢郎君援手,大恩不言谢,小女这就告退了。」
卓三娘家中清贫,又是饱读诗书知礼仪,素来深谙进退之道,可也没有三番两次拿热脸贴人冷……那个臀的好性儿,对于这个只想买饼不想买书的郎君,既知不是同好中人──书铺潜在客倌,就也没必要委曲求全,拼命贴上去瞧人冷脸子了。
雷敢一脸莫名其妙,满眼巴巴儿地看着她从容自在地捡起了地上蹦跳的鲈鱼和竿子,一派说不出的悠然舒展味儿,将鲈鱼放进一只竹编笼子里,而后扛起了钓竿子便款款地走了。
如果雷敢侯爷书读得多,见此景斯人,自然能感叹万千地吟上一大篇「腰如约素、翩若游龙,行云流水,宛似姮娥」的酸不溜丢咏文来。
可是此时此刻,他脑中也只冒得出──
我的天老爷啊!这小娘子走起路来,这身段这姿态真真有说不出的好看,老子这胸口怦咚怦咚怒跳的是什么原因啊喂?
雷敢就带着这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的乱糟糟心绪,一步三摇晃地上了马,回了家。
夕食餐案上,雷老爷眼睁睁看着自己这高大剽悍、虎头虎脑的儿子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傻笑,手中的箸频频戳着海碗里的汤汤水水,最后夹出一把空荡荡入口,还煞有介事地张嘴放入闭嘴咀嚼。
「混小子,中邪啦?」雷老爷心一惊,钵大的手掌在儿子眼前挥了挥。
雷敢猛然回过神来,浓眉横飞,心虚地囔。「阿爹,您干啥不好好吃饭?洒得案上汤水到处都是,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老子一掌打不死你,也要一口呸死你!」雷老爷勃然大怒,拍得案上碟盘齐跳。
不远处服侍的小厮们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聪明地往大门边悄悄挪了三步。
老爷近日火气大,侯爷偏又喜欢火上浇油,关北侯府已经很久没有──其实是从来没有过──其乐也融融的温馨用膳时光了。唉,真真希望侯爷赶紧娶夫人,不然老爷铁树开花也好,跪求府中赶紧添点春回大地的柔美画风吧!
「阿爹,太医都说了您最近得少喝酒少吃肉,免得动不动就上火。」雷敢「孝顺」地夹了满满一箸的鲜笋片儿堆进雷老爷的碗里,「喏,笋片尖儿通肠顺便,您多吃几碗啊!」
「不吃了,老子气都气饱了。」雷老爷摔下箸,抱臂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说!你明儿到底去不去相看老黄家闺女儿?」
「儿子明儿、后儿、大后儿……天天都公务繁忙,没空。」他扒了一大口带筋的卤牛肉,吃得满嘴流油满意非常,头埋进大碗里抬也未抬。
老黄叔家的女汉子,谁爱娶谁娶去吧!
雷老爷强忍把一海碗汤全扣到这不肖子头上去的冲动,怒喘吁吁半天后,强捺恼火地道「不娶老黄家闺女儿也成,只要三个月内能把儿媳妇娶进雷家,爹就保证不找你麻烦。」
「阿爹,儿子月底出发巡视东海布防,一来一回就得三个月。」雷敢心下嘻皮笑脸,面上十分严肃,恭恭敬敬禀道。
「几时的事?」雷老爷笑容一僵。
……刚刚决定的。
「军务繁忙啊!」他愉快地一摊手,假装自己也很无奈。
雷老爷两眼怀疑地盯着这臭小子良久。
「离月底不是还有十五日吗?」他斜眼睨着儿子,嘴角翘高高。「也足够娶房媳妇儿了。」
雷敢一窒……阿爹,你这是鼓励儿子立刻出门去强抢民女吗?
「总之快则十五日,慢则三个月,你都得给老子带媳妇儿回家,如若不然──」雷老爷眯起眼,笑得好不邪恶坏心。「老子马上就跟老黄家交换庚帖!」
「阿爹!」雷敢脸都黑了。
「叫爷爷也没用!」雷老爷得意洋洋地昂首长笑而去。
雷敢咬牙切齿地膝坐在餐案前,一张刚毅英气的脸乌云密布,又像是活生生吞了一大口烂泥巴,面颊都抽筋了。
黄家女汉子……强抢民女……还是离家出走……
唉,这真是至艰难的抉择啊啊啊啊!
【第二章】
媛哉逸女,在余东滨。色曜春华,艳过硕人。
乃遂古其寡俦,固当世之无邻。允宜国而宁家,实君子之攸嫔。
伊余情之是悦,志荒溢而倾移。宵炯炯以不寐,昼舍食而忘饥。
叹北风之好我,美携手之同归……
陈琳。《止欲赋》
人在心情沮丧的时候,通常都会用报复世界或是据案大嚼的两种极端方式,来发泄内心那口憋屈的鸟气。
雷敢也不例外。
可是当他十年如一日地习惯性策马到老胡家牛肉胡饼铺,一下马就看见匾额上那大大的「王郎王寰家」之后,原本就郁闷到百转千回的那口气忽然大爆发了──
可恶的王家兄弟还他老胡家牛肉胡饼来!
雷敢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上前,捏起大拳头,砰砰砰地重敲那扇看起来文雅得分外刺眼伤胃的雕花木门;他还是只用了一分力气的,不然这扇门早就被砸碎飞溅四散了。
「开门!」
门后传来轻浅脚步声,雷敢气沉丹田,待门开启的刹那一嗓子就要吼出来,浑噩的脑门倏地在这弹指间灵光一闪──
等等,这「王郎王寰家」的主人不正是那个粉嫩小团子似,走起路来还好看得令他心颤胃酥的小娘子吗?
「哪位?」卓三娘打开门,看见的就是雷侯爷宽肩厚背窄腰长腿强健的窜逃背影……欸?
她疑惑纳闷地望着那逃之夭夭的猛男壮马,完全不知道现下是在演哪出戏哪个桥段?
难道是气恼她那天口气冷淡,没有正确明白热切殷勤地表达对他的感谢,所以今日特地来砸门以示报复?
可是卓三娘自己想想都觉得想喷笑。那个男人撇开粗犷豪迈得浑身上下透着浓浓某山某寨好汉的气势不说,端看一身精致中见大气的奢华低调青袍,做工高贵的狼皮靴,腰间系着的羊脂玉环佩,甚至是那匹油光水亮精神抖擞的神骏大马,在在显示出他的背景显赫非凡。
这样身分的郎君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等幼稚可笑的小孩儿鲁莽行事来,定是她想差了。
「肯定又是来买饼的。」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已经打理得窗明几净、竹卷书香满溢的正堂内,亲自磨了墨,取过一方打削得薄厚适中的广竹片,在上面落笔峥嵘飞扬地写下了正正五个大字──
卖,书,不,卖,饼。
「这样就一清二楚了吧?」她吁了一口气,欢快地将竹片钉挂在木门上。
「三娘,方才是谁呀?」卓老爹探出头来,一卷前朝农耕论爱不释手地握在手上,偷偷摸摸的模样儿好似生怕谁来抢了。
「买饼的。」
卓老爹闻言,大感庆幸地拍抚胸口。「还好还好。」
「爹啊,您再还好下去,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她深感头痛,忍不住再一次苦口婆心劝道「我们卓家祖上积累了这么多书简,咱们又誊写了这么多年,珍贵难得的珍藏自然不能售出,可誊写的书简就是要卖钱的──」
「我儿一口一个卖钱,书自有灵,岂能不挥泪哉?」卓老爹嘴唇都委屈地抖动了。
卓三娘嘴角抽搐了下,突然好想把头砸在门上啊。
「好好好,是女儿错了。」她想着阿爹平素书呆子的秉性,只得吞下满腔苦闷,挤出笑容,好脾气地安慰道「阿爹不是总想着以书济世,为我盛汉王朝的学识之海奉献一己微薄心力吗?须知多少学子因苦无书简可习字文知识,若知道仅以小小铜臭便能换得浩瀚学识,定是欢喜至极的,阿爹也是积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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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吟诗来作对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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