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不晓得你是女儿身,便以夫子的身分举荐你,希望能鞭策你上进,为自己争取荣光……」谁知道适得其反,弄巧成拙,众人竞相争取的荣耀却是她的索命咒。闻人氏族学每年会举行一次六艺竞技,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每技录取前三名,由学院公布在山门口的荣誉榜会悬挂一年,在下次荣誉榜张贴时才取下。
而荣获六艺总合前三名的人则将由圣上召见,让皇上金殿面考,若不出错的话,通常会直接授予官职,不必再经由科举考试,圣宠深厚的闻人一族一向为皇上所倚童。但能入朝为官的皆是男子。
若是齐可祯有幸榜上有名,那她是入宫晋见呢?还是称病避开,不受皇恩?
不管是前者或后者,她都犯了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九族。
唯今之计是六艺虽都参加,但别冒出头,不争第一,只求二、三名,名次稍稍落后无妨,其中一、两样故意技不如人,把成缋拉下,将锋头让给别人。
这和闻人璟的原意背道而驰,但也是莫可奈何,总不能叫身为女子的齐可械去争吧!
不过就算齐可祯是男子,以她无欲无求、淡泊名利的心性,她也不会主动参与,对她来说,看一本好书比在人前竞赛有意义多了。「夫子,你说现在要怎么办,真要当众表现吗?要你佯装落败很难吧!会不会一不小心你就赢得满堂彩?」她真是担心他天性使然,手下无败缋。
齐可祯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打小就被誉为神童的闻人璟天分极高,他打十五岁起就不屑参加书院举办的各类才艺竞比,因为没对手,他年年六艺全冠。
一个打七岁就没输过的天之骄子,叫他如何言败,他大概连怎么败也不晓得,随手弹个琴,满弓一拉,算个算学,第一便信手拈来,轻松得根本不须费什么气力。
所以说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从来没看过,他始终是赢家,谁也没法盖过他的风釆。
听她这么说,闻人璟的神情不是很好看。「不要急,还有三天,我一定能想出方法解决。」
这事不难,难在他现在的皮囊不是自己的,这事由他出面不妥当,他和齐可祯都不宜常见熟人,太容易露出马脚。
一夕间,两人心性大变,连生活习惯和喜好都不同,不常往来的知交故友自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异,顶多当是身子不适,适当的休养也就没事了,没什么大事儿发生。可是有些人的接触是避免不了的。
譬如流紫和恒平,他们的丫头和小厮。
虽说他们事先做预防,防得谪水不漏,连最亲近的贴身侍婢、小厮也遣开,除了上饭、送茶、提水外,流紫和恒平几乎是不被允许进入屋内,只能在外头等候传召,但流紫和恒平仍注意到异状。
恒平较粗枝大叶,他是有感觉到主子近日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怪在哪里,只知主子不让他贴身服侍。
细心的流紫是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她若有所思的双眼总是在自家小姐和闻人璟身上徘徊,要不是两人的外形差距甚大,不易混淆,她真要当闻人璟才是她家小姐。
其实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发现,但事实上破绽百出,多年来的习惯是改不了的,他们会不自觉的使唤原本的婢仆,不经意地流露出女子的娇柔和倨然的霸气。闻人璟娇柔?
恶!好恶寒。
文弱若柳的齐真一身狂霸之气?
……呃,很难想象。
可是却发生了,在他们未曾注意的小动作里,总会流泄出本性,一旦身边有人,不难察觉两人身上的变化。
「还不急,你以我顽劣不堪,必须亲自教导为由与我同住一院,让我有暂不出院、不用上课的借口可用,可是老关在一块也不是办法,难道我们要一直足不出户,关着不见人?」齐可祯想去酒楼听说书,到戏园子看看又排了什么新戏。
俗语说: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而她是三日不看戏,不听说书先生来上一段,她就浑身不舒畅。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她连写了一半的戏曲都停下了,那可是她的最爱,如今心痒难耐。
「齐可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换回来后日子要怎么过。」经此一事,两人的心境不可能如往常一样,毫无波澜。
闻人璟由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看见娇若春花的小脸,一向平静如水的心房动了一下。
风至,涟漪起。
「不就照常过吗?不然还有什么不同?」虽说她想过自己的名节会受损,但日子应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想一想。」他想得比她长远。
顶着一张老成的俊脸,齐可祯有些苦恼的噘着嘴。「一定要现在想吗?我脑子里有一巨个小人在打架。」
即使过了数日,她还是心很乱,理不出头绪,因为她根本不敢往下想,一直当她在作梦。
不去面对,她便能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她是齐可祯,不是闻人璟,她仍每天做着开心的事,一早上课,午时休息时看看书,下午学琴和射箭,拿干草喂马,悠闲听风。
「想。」樱桃小口吐出冷漠字眼。
勉为其难的,她往现实小跨了一步,沉静若水的面容有一丝深思。
许久许久她开口,「夫子,你想我们会不会换不回来?」离年底越近她越焦虑,几乎是坐立难安,有些小躁闷。
「不可能。」他回答得很铁定。
「你怎么敢肯定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用狐疑的眼神看他,直觉认为他有所隐瞒。他拍拍她的手要她别激动,小手搁在大手手背就没移位。「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全告诉你了。」
除了他说的那句话——能当你这样的人可真好。当时他说这句话是讽刺,但如今他是真心佩服。
心胸开朗,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又坚韧,遇难不惊,遇险不慌,心平气和的接受,即使是再荒谬不过的事,一阵惶然后也能冷静以对,不会哭哭啼啼的以泪洗面,寻死觅活,更不会呼天抢地的找人负责,她能坚强的、认真的寻求解决之道,不陷困境等人来救。
齐可祯很好,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那个‘圣诞礼物’你找到了没?」
齐可祯翻了不下百本的奇文异志,就是没找到那个什么「圣诞礼物」,藏书阁的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快了。」他也烦躁,但面上不显,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中,无须忧虑,一言九鼎的他从无虚言。
闻人璟的笃定让她稍稍安心,但仍嘀咕,「快了、快了,你说过很多回了,我都不晓得要不要相信你。」
「一定赶得及,闻人璟言出必行。」
他急呀,每年的小年夜,兴致颇高的皇上总会召信任的文武百官前来,与皇家子孙同享过年的喜悦,有酒有歌,美女翩翩起舞,在吃过一顿飨宴后是燃放烟火,迎接新的一年。
他不爱参加这一类的宴席,饭菜是冷的,歌舞是千篇一律的枯燥,了无新意,皇上身边得宠的倒是年年不同,一个一个换,越换颜色越鲜丽,年岁也越来越小,但又不能不去。
如果是他赴宴,自能平顺的过完小年夜,和同僚喝杯水酒,聊聊朝中琐事,带着满身酒气回府。
可是换成齐可祯,他是真的头大了,在朝中大臣她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情况下,要如何应对进退?她不能有半丝差错,官场上多得是打落水狗的,不会有人拉她一把。
「好吧!我信你一回。」不信他还能信谁,他有人脉和大批的手下可供驱使,若是连他也找不着,那就真的找不着了。
他在心中吁一口气,却也为她的信任感到一丝微暖。「你想好了没?」
「想你日后的事。」他提点。
「日后的事……」齐可祯神情略带恍惚,不太有精神。「我想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吧。上课、看书,写点小戏文,然后我娘喳喳呼呼的在身后追着我,大喊着女儿呀女儿,嫁人嫁人……」
一说完,她自觉有趣的笑出来,神情也明朗了许多。
「为什么不嫁?」「为什么要嫁,戏文上写着佳人才子从此在一起,两情相悦的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可没有哪本书说他们结成正果呀!即使最后相守一生,生活也不会是两个人,男主角一定要娶妻,然后纳妾,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他低笑。「三妻四妾自古有之,不能怪男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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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虫镇豪门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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