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喝到劣质的美式咖啡,那苦从喉头往下流,流到胃、流到肝,淌过她身上每颗细胞,把苦一层一层的渗透到骨髓之中。
门板传来雨下敲扣声,她知道是谁站在门外。
一个冲动,不哭的誓言差点儿被打破,叶雪迅速抬高下巴,把眼泪逼回去,和着劣质咖啡,一起吞进肚子。
深吸几口气,她对自己说,没有人可以伤你,能够伤害你的,只有你自己。
没错,唯有轻贱自己的人,才会被人轻贱,她看重自己,不随意在爱情面前俯首,她可以不要爱情,但绝对不能失去自尊。
狠狠地,以嘴对壶,她把一整壶水咕噜咕噜全吞进肚子里,才起身走到门前。
叶雪本想用力把门打开,再加上一声惊人的撞击,来彰显自己的愤怒,但是她突然意识到,要是她表现出真情绪,她就输了。
他会知道她愤怒,会知道她在乎他,会知道她的心因为那场荒谬的闹剧而受伤,所以她强忍愤怒,倾尽全力保持平静,端起笑颜,欺骗对方也欺骗自己,她没受伤,她好得很。
打开门,她平静的表情几乎骗到萧易礼,让他以为自己在她心目中,其实没那么重要。
轮到他受伤了,他觉得心抽痛得厉害,卡在喉间的话,化成一阵无声叹息,他定定的望着她,像过去那样发傻,直到她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的愤怒从眼底流露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呼……她是在乎他的,她是愤怒的,她只是用压迫情感来维繋自己的骄傲,他不要她那么辛苦,不要她难受,她痛,他只会比她更痛。
萧易礼马上低头道:「对不起。」
望着他良好的认错态度,叶雪没有半分快意,口气里带着微微酸意地说道:「礼哥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了吧。」
「我是京城富商萧家的三少爷,萧易礼。」他全招了,只要她的痛能够减少一点点,要他说什么都可以。
「不是无父无母、家乡遭逢大水,只能到京城投亲的萧礼?所以,是因为亲朋好友众多,才以大胡子掩饰身分的吧?那么,又是什么理由,让你卸下易容呢?」她双手横胸,淡然问道,好像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旁观的第三人。
「因为你想认得我,你想看清楚我,你对我上心了,叶雪。」萧易礼边说,边上前一大步。
他恨死了她凉凉的口吻,他宁可她大发脾气、揍自己一顿,也不要她收敛表情、折磨自己。
「萧三少会不会过度自信啦?我看上你?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退后;步,又笑得没心没肺。
「你有!你只是太骄傲,你以为否认就可以让自己高高在上,就会让自己不受伤,不可能的,因为你已经受伤了,被叶霓那个笨女人的满口胡言给伤了!」他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武装。
他不允许她退却,不允许她关起门来独自哀伤,她可以痛哭,他的肩膀给她靠;她可以生气咬他,他的手臂肉感很好;她可以闹,他的胸口可以给她碎大石,她想怎么做都行,就是不能骄傲、不能一个人哭。
「阿雪,你听仔细了,不管我是不是骗过你,但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喜欢你,是真的,我爱你,也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走过五湖四海、看遍无数美女,比你漂亮的多如过江之鲫,她们温柔婉顺,她们把我奉为天,她们愿意为我委曲求全,她们一心一意只想跟在我身边,但我不乐意,因为我不喜欢她们!
「那天,你在人群中看德王府的迎亲队伍,第一次看见你,我的心就震了好多下,我的目光离不开你,我的心没办法从你身上移开,所以我一路跟着你。看见钱天佑欺负你,我本想出手的,但你一招就让那个护卫痛倒在地,我暗暗为你喝采,我觉得你是最了不起的女子。我看你义正辞严地对那些围观百姓说话,一句句全是真道理,我的心为你折服。
「后来我跟着你回家,看见你蹲在院子里暗地伤心,阿风出现,你还假装坚强,我这才晓得,就算口气笃定、态度正直,你还是因为那些无知百姓而伤心,你只是不哭不闹,不像其它女人一样,受委屈便到处找人替自己出气。
「实话说了吧,钱天佑那码子事,是我动的手,我只想让他两、三年内不遂意,但他后来又再度挑衅,我直接把两、三年变成三十年,等他能行的时候,身子已经不行了。」
「你……」叶雪难掩惊愕,没想到他居然会偷偷去找钱天佑算帐。
「对,我就是为你出气,我看不得他欺负你。」
「什么良家女、县太爷,全是你胡诌出来的?」
「不,那件事千真万确,只是当时我不在场。」
「从那天起,你就想尽办法想潜进我家?」
「对。」
「不光因为初次偶遇,心就震了很多下,不光因为我的义正辞严让你心服,你就想变成叶家一员吧?」她扬眉冷笑。
他低下头,过了好半晌,才呐呐回道:「是。」
她太聪明了,他根本唬不了她。
但他确实是因为她才会想方设法混进叶府,凌大哥、康二哥早说过,只要左家得不到那笔银子,就别去理会那五十万两,眼下有比那个更重要的事得做,朝堂风起云涌,左氏倾倒在即,凌大哥需要他的帮助。
可他还是来了,借口就是要找藏宝图。
他很清楚,他必须弄明白心底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必须知道叶雪为什么会让自己日夜思念,辗转难眠?
听见他的回答,叶雪忍不住叹息,有时候她真痛恨自己的冰雪聪明。
她从怀里掏出玉佩,递到他跟前,冷笑问:「你是为这个而来的,对吧?」
萧易礼没有伸手接过,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她。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他至少潜入这间屋子十几次,他甚至猜过,会不会是在她和钱天佑的护卫动手时,不小心掉了。
他的表情告诉她,宾果!她猜对了。
「那个把玉佩塞进我怀里的小姑娘,是谁?」叶雪问。
萧易礼突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他又拉,她再甩,两人似乎在比较谁更坚持,最后,固执的阿雪输给固执的阿礼。
他拉着她进到房里坐下,递给她一杯茶,逼她丢掉脸上的冷笑,恳求她平心静气地听他说。
她长叹一口气,问:「你到底要怎样?」
「等你除去偏见,耐心听我说话,我才要讲。」他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叶雪受不了的又叹口气,这次还翻了个白眼,再喝一杯茶,浇灭心中的偏见、怒火以及其它的什么,这才道:「说吧,我会耐心听。」
于是萧易礼细说从头,把十五岁与汪家订亲、自己离家出走之后的每段故事,一件件交代清楚,他说得巨细靡遗,没有半点疏漏。
他的口气认真而诚挚,他的态度郑重,他知道叶雪再也容不下半点谎言。
这个故事很长,因为说故事的同时,他也剖析自己的心情,他说出对她的心动、心悸,说他喜欢她、喜欢得身不由己,说他浓烈的感情不知从何而起,但他就是确定,无论任何人、仟何事,都不能逼他与她分离……
故事尚未结束,叶雪听见第一声鸡啼。
「所以你不是纨裤,德王爷也不是,你们和三皇子还是好兄弟?这么多年来,都在秘密为他做事?」
「对。」
「所以故事走到终点,左氏倾台,太子幽禁,皇后死于冷宫里?」叶雪承认自己很胆小,她问朝局,问他与皇子、王爷之间的关系,就是不敢碰触他对她的感情问题。
「对,但康二哥得到最新消息,左氏在岭南的军队中仍埋有钉子,他们正秘密集结,恐对朝廷造成威胁,因此决定放走左相次子左同儒,任他南逃,我会在途中与他会合,在他出面集结势力时,将那些钉子一举拔除。」
「与他会合,你的意思是……」他跑去做卧底?他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吗?她这下可着急了。
「回京后,为了助凌大哥一把,我渗透左党,成为左同儒的幕僚,伺机窃取他们的机密。」
「你……你傻啦!那么危险的事,你居然……」叶雪气到说不出话,他以为自己是007吗?
她在生气,看她气得双颊泛红、咬牙切齿,萧易礼却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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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从妻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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