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好苦 第七章

  于是,陆傲秋找了几间当铺询价,想将仅有的小宅子抵押。
  这个消息传到郑婉儿耳里,她难掩激动的道:「陆大哥,行善必须量力而为,你怎能将宅子抵押?要是没了这间宅子,我们何以安身?」
  「婉儿,宅子抵押了,再赎回便可,在期限未到之前,我们还是可以住在这儿。」他试着安抚道。
  她难得的动了气。「宅子是你的,反正我也作不了主,说不了话。」丢下话,她一扭头便走了。
  刘妈看着他,沉沉一叹。「陆公子,你答应过老爷会照顾小姐的。」
  「刘妈,如果我只剩一口饭,也是婉儿先吃。」陆傲秋坚定的道。
  刘妈听了,没说什么,默默的离开。
  陆傲秋独自待在诊间,越想越心烦,索性简单整理了行囊,动身前往农人聚落,预备在那儿待上几天,协助工程进行。
  当他抵达后,发现除了他召来的工匠,又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而空地上也堆了很多物料,他正感到疑惑,就见王老爹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陆大夫,你真是我们的活菩萨!」
  陆傲秋困惑的问道:「老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你的朋友,无名氏公子呀。」王老爹笑着替他解惑,「今天一早,你的朋友带着数十名工匠还有十车的物料来到聚落,如今人力足了,物料不缺,工班头儿说,不用半个月便能将屋舍整修完毕。」
  陆傲秋的脑袋空了一下,但旋即出现一张面孔。
  好个无名氏公子,他没想到段景熙竟会调动工班来帮忙这些无人闻问的农民,而且还不是以她兄长的名义。
  「那位公子回去了吗?」他问。
  「不不不,他正在韩家。」王老爹回道。
  得知段景熙还在,他立刻前往韩家。
  韩家在这次风雨中,屋舍近乎全毁,若不是他暂时在旁边搭了个棚子,他们父女俩恐要幕天席地,餐风露宿。
  来到韩家,陆傲秋一眼便看见段景熙,她身娇肉贵,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可却一直在旁边监工着,他走到她身后,轻唤一声,「喂。」
  段景熙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有点愠恼地道:「吓人啊?」
  「你才吓人。」他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些事。」
  「人非草木。」她说:「这些人受苦落难,我能视而不见吗?」
  「不是为了做好事以求一战?」
  段景熙微微皱起眉头,诚实地道:「那也是原因之一。」
  「那其它原因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回道:「快乐。」
  「快乐?」
  「嗯。」段景熙一脸认真。「我发现……助人是快乐的事。」
  陆傲秋笑视着她,眼神及表情有着他没察觉的温柔。「你总算找到比比剑更有意义的事了。」
  她不满的瞋他一眼。「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不,我是衷心替这些人感谢你。」他说。
  迎上他真挚深沉的黑眸,她莫名心慌,连忙别过脸,故作镇定的道:「比起你为他们做的,我做的也没什么。」
  听闻城郊的聚落在风雨中几乎全毁后,她立刻询问兄长是否有赈灾的打算,可兄长却告诉她只会减免他们两个月的税赋。
  她心想,自己手边有一些可以自由运用的钱财,不如由她出资帮助那些农人,于是便迅速找了工班投入重建的工作。
  来到这儿只一天,便听说了很多关于陆傲秋的事。原来他不只是一位懂得剑术的大夫,还是个慈善家、大好人。
  据这些农人们说,他长久以来一直关照着他们的身子,还常出银子帮忙修缮,他也知道他们衣食虽不缺,但称不上无忧,生活都已捉襟见肘,根本无力让孩子们上学,但他认为要改善他们的生活,改变他们的命运,必须要让他们受教育,因此他在聚落里整建了一间小学塾,隔三差五便到这儿来授课。
  她得说,知道越多关于他的事,她对他就越……崇拜。
  崇拜?想着,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陆傲秋迎上她的眸光,加深了笑意。「我对你真是有点刮目相看了。」
  突然听到他的称赞,段景熙不禁脸红。
  「我没想到你愿意为他们做这些。」
  她这次的善行,让他对她改观。本以为她是个任性霸道,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懂民间疾苦的大小姐,但原来她有着一颗良善的心。
  想想,他当初为了救她而留下的这道疤,真是值得。
  段景熙满心欢喜,胸腔里彷佛有几百对翅膀在拍打着。她从没想过得到他的夸奖及认同,竟是一件如此让人雀跃的事。
  当晚,陆傲秋在聚落里待下,段景熙也没回居城,虽然弥生一直劝她,她却坚持留下。
  夜里,睡不着的两人,在屋外不期而遇。
  他聊着他的过去,但跳过六年前救了她的那一段。
  她也说着她的故事,有些还逗笑了他。看着他的笑脸,她心头狂悸,越来越有种深深陷入的感觉。
  「为什么你要扮男装?」陆傲秋语气闲闲地问:「你这年纪的姑娘,谁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
  「因为我爹不喜欢女孩。」段景熙说得清淡,眼底却流露一丝怅憾。
  他微顿,疑惑的看着她。
  「我三岁那年,娘亲便因病猝逝,我非常渴望爹给我依靠跟温暖,可他从来都不喜欢我。」
  「父亲都疼女儿,你爹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在我印象中,他总是远远的避开我,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记得自己曾经想接近他,却被他狠狠推开……」说着,段景熙眼眶微湿,但却倔强的一笑。「我兄长叫我别太靠近我爹,奶娘也常告诫我别惹爹生气,同为己出,我爹对兄长总是投以满意欣赏的目光……」她停顿了一会儿,幽幽地续道:「我想我爹许是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所以我——」
  陆傲秋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你想变成男人,甚至超越男人?」
  她点点头。「我想变成爹喜欢的孩子,我想变得更好、更强。」
  如今,他总算理解她当年为何冒险做那么危险的马技,也明白她为何到处找人比剑,原来她不过是渴望父爱。
  尽管她已经十九,在她心里却还宿着一个乞爱的小女孩,不自觉的,他望着她的眸光多了几分不舍。
  段景熙不想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陆傲秋下意识摸了摸左眼的疤,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想了想后,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见他面有难色,心想许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耸声肩,故作不在意的道:「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必告诉我。」
  不知为何,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两人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该是回帐子歇息的时候了,于是想起身离开,还未动作,余光一瞥,竟看见他手掌外侧有一道伤口。
  「你的手在流血。」她说话的同时,已经抓起他的手,审视伤口。
  未料她有此举,陆傲秋心头一震。「不碍事。」
  「你都没发现吗?什么时候弄的?」段景熙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一方手巾,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帮他绑上。
  看着她低垂的美丽脸庞,还有那因忧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的心竟卜通卜通的狂跳不息。
  他不愚钝,知道这种反应极不寻常,因为他不曾对婉儿或是任何女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与婉儿相处多年,就算止乎于礼,不曾逾越分际,还是免不了有些肢体上的接触,可那感觉如同亲人般,平淡、平常,而现在,他却感到心惊。
  但更让他心惊的事接着发生了,因为他看见手巾的一角绣着一个傲字,这是他的手巾,因为那字是婉儿绣的。
  他的手巾竟是自她腰间取出,而且洗得如此干净,甚至熏了淡淡的沉香,是他那日在大街上帮她包扎伤口用的手巾吧?她是如此的气恼他,为何没将手巾扔了,还如此珍惜,甚至贴身带着?
  一种奇异的想法自他脑海中闪过,教他心悸不已,视线更无法从她身上转开。
  段景熙抬起眼眸,正好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看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内心陡然一震,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他认出这是他的手巾了吧?他是不是正惊疑着她为何将他的手巾如此珍惜着?她慌了,支支吾吾想解释,「这、这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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