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七章

  无论如何,朱尔静此举令新帝朱信武龙心大悦,且为了彰显自己的宽仁大度,乃一代明君,他不顾身边母系势力劝阻,执意要恢复朱尔静皇族身分。但自古君王多疑心,名义上虽封朱尔静为静王,却将他远派于京师千里外的南方,远离京城势力,做个一辈子吃饱等死的闲王爷。
  朱尔静欣然接受,并在恭送玉玺上京的同时,也「顺便」护送镇国将军清丽娴秀的女儿乔婉入宫选秀。
  「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皇后。」临行前的那晚,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不见了,只有不忍与心痛。「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
  乔婉脸色苍白,眼眶灼热,心底深处充满了恐惧与害怕。
  可是为了帮助尔静哥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为了克服残忍险恶的命运,为了他们可预期的、幸福的美好未来,也为了深深爱着的他,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好。」她将脸埋入他怀里,坚定勇敢地宣誓着。
  【第三章】
  那天,梧桐树下,他问──你信我吗?
  她信。
  这一生,她最信任最深爱最眷恋的,除了他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
  十九岁的乔婉,受封为贵嫔,于宫中仅仅差一步就能位列妃座。
  她身着芳绯如桃花的精致绣袍,乌黑长发并没有绾成宫中女子风行的飞凤髻,反而只是简单地梳整,别上由缤纷璎珞盘旋而成的一束紫薇花冠,和雪白耳垂上悬着的淡紫珠坠,随着莲步款款,摇曳动人。
  她脸上永远漾着一朵浅浅微笑,令人观之如沐春风。
  「贵嫔娘娘,」贴身侍女洁儿一脸喜悦地奔近,欠身作礼。「王公公命内侍来传,说皇上今晚起驾至茱萸苑,请娘娘先行打点更衣,静待服侍万岁。」
  「知道了。」她温柔地一笑,「先在香笼里燃一束百合香吧,万岁喜欢那香味。还有,命小厨房弄点莲藕鸡粥和几色小菜,给万岁爷当夜消。」
  「是,娘娘。」
  乔婉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琉璃笔架上,眸光浮起一抹藏不住的忧伤。
  她现在每天都练字,一笔簪花小楷飘逸曼妙,也算是颇看得过去了。
  可是如今练得再好的字,还有谁来看?
  今夜,她又将忍受着那一个不是「他」的男人,她的君王,双手在她光裸的身上四处游移,忍受着他气息粗重地躺在她身旁,装作一切都很好……很好……
  「尔静哥哥,」她眼眶泛湿,强咽下悲伤,扬起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我还是永远永远都是等着你的……你呢?」
  「春妃娘娘到!」门外,趾高气昂的太监昂着公鸭嗓喊道。
  乔婉心一惊跳,面上笑意不减,在侍女素儿的搀扶下从容跪迎。
  「婉婉恭迎春妃娘娘。」长长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真正的心思。「娘娘千秋吉祥。」
  「婉贵嫔今儿好大兴致,居然练起毛笔字来了。」容貌美艳、身材丰满的杜子春在宫女的服侍下落坐,染得娇红的纤纤十指轻弹了下那张字迹工整秀丽的雪浪纸。
  「婉婉字不好,教娘娘见笑了。」
  「是不好。」杜子春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
  洁儿不服气地抬头,正欲开口辩解,却被脸上笑意婉约的乔婉轻按住了。
  「娘娘说得是,婉婉会记得常常抄写经书,一方面练字,一方面为娘娘祈福的。」
  杜子春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是看不惯这清丽温柔,雪白肌肤似掐得出水来,连脾气也像水一般好性子的女人。男人都是贱骨头,吃惯了大鱼大肉,就爱换换这种清粥小菜的口味。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狐媚子就是仗着这点,在皇上面前呢哝软语,哄得万岁爷连连晋升她爹的官位,甚至还有封他做安乐侯的打算。
  开什么玩笑?若论后宫地位,她可是位及妃座,而她爹杜大将军论资历讲战功,又有哪一点不如乔家那个老鬼了?
  「可别空口说白话哄本宫呢,」杜子春娇媚一笑,「既然你有这个心,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好了,本宫那儿有几部法华经、弥陀经,你就都替本宫抄完,两天内,送到我牡丹殿那儿去,如何?」
  「娘娘有谕,婉婉岂敢不从。」乔婉柔声道,「只是皇上龙驾欲宿臣妾这儿,还请娘娘可否再宽容数日?」
  杜子春面上闪过一丝顾忌与妒恨,冷冷笑了,扬高柳眉,「原来如此,那本宫又怎么敢劳烦妹妹呢?万一惹得妹妹一个不快,让万岁爷心疼,本宫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她话里句句绵里针,令人无从招架起。
  乔婉入宫三年来,已为此吃过无数苦头,自然不会傻傻地轻易中计,可杜子春地位确实比她尊荣甚多,像这样的暗亏她也只能默默吞下。
  因为现在,还不是同杜子春正面冲突的时候。
  「婉婉不敢。」她跪着不敢起,身子伏得更低。
  「既然不敢,那么几部经书就有劳妹妹了,稍后本宫会命人送来的。」杜子春得意一笑,款款起身。「记得,两日内,要迟了,休怪姊姊我不留情面哪!」
  「是。」
  送走了气焰嚣张的春妃,洁儿心疼地望着自家主子,义愤填膺的开口。
  「娘娘,晚上万岁爷就要来了,您别怕,万岁爷会为您作主的……」
  「洁儿,去向王公公禀告,就说我略受了风寒,怕给皇上过了病气,请皇上今晚龙驾移至牡丹殿吧。」乔婉轻声吩咐。
  「娘娘?」洁儿不敢置信,为何主子要放过这大好机会。
  素儿在一旁撞了下洁儿的手肘,低声道:「别莽撞,娘娘这么做自有道理,你快别在这儿瞎搅和了,快去。」
  乔婉赞赏地看了贴心侍女一眼,待洁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嘟着小嘴离去后,见四下无人,她不由得一笑。「果然聪明伶俐,不愧是静王府里调教出来的。」
  「娘娘过奖。」素儿明亮双眼直视主子,有一丝忧心道:「春妃日渐咄咄逼人,对老将军那儿也颇增困扰,不知主子心中是否已有打算?」
  「如今还不能明着和她硬碰硬。」乔婉若无其事地微笑,「她既要我抄经,那么就抄吧。」
  「奴婢代主子抄──」
  「不。」她摇头,「春妃看似娇蛮任性,却精细入微,方才她已见过我的字,自然记在心底,闲着长日无聊,必定会一字一字细细考究所抄经书是否出自我手。」
  「这些后宫女子可也太闲了。」今年年初方被安排至她身边服侍的素儿不禁皱眉。
  「是啊,」乔婉微带苦涩而嘲弄地笑了,「我们这些后宫女子别的没有,就是可供挥霍虚掷的日子最多……」
  「娘娘恕罪。」素儿一惊,连忙跪下。
  「傻瓜,有什么好怪罪的?」她亲自搀扶起素儿。「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况且,这不都是事实吗?」
  素儿自责地低头,「素儿不该妄为失言。」
  「答应我,人前你便和他们一样,不该说的就别说,可人后,私底下你就说你该说的、想说的给我听,好不好?」她微叹口气,美丽澄澈的双眼有些黯然,「因为自从我入宫以来,就再也没听过真话了。」
  素儿怜悯地看着她,半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乔婉苍白如玉的小巧脸庞终于浮现一抹淡淡红晕。
  入夜了,内侍蹑手蹑脚的进来燃点百花宫纱灯笼。
  纵然四周明亮如昼,可乔婉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念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尔静哥哥在黑夜里并肩坐在石阶上,看着园子里流萤点点漫天飞舞的那些晚上……
  江南静王府
  入夜,水榭回廊上点起了流苏纱灯,透着水色笛声,光影迷离,如梦似幻。
  一名身形挺拔、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静静坐在雕栏之上,修长指尖轻按笛孔,乐音幽婉缠绵如伤,令人闻之欲泪。
  身着黑色软甲的护卫默默守于十步外,不敢打搅。
  笛声乍然断止──
  「阿衡,」年轻男子别过头来,笑容可掬的开口,「有事吗?」
  「禀王爷,」赵衡朝他恭敬的拱手,禀报道:「方才收到线报,常州太守苛扣赈灾粮银,百姓饥民大乱。另,沧州褚将军捎来密函,决意亲率麾下三万精兵暗中投诚,誓死效忠王爷。」
  「都是好消息,辛苦你们了。」朱尔静微笑点头,手中玉笛轻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的开口,「那么商大东家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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