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子晨嘴里的老故事?他是怀抱理想,专为世间打抱不平的侠士?
希帆苦笑摇头,这个时代里,不平之事多了去,独自生活五年,看得多、见识广,未来的人们为恶,还得扯条遮羞布挡一挡,就怕被肉搜、被舆论给压得活不下去。
但在这里,只要钱多势大、地位高,想做坏事?请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反正大家都胆怯害怕嘛,身为小老百姓,谁不明白祸从口出,谁不晓得自扫门前雪的道理?
五年,足以磨平她的性子,也足以教会她低头,她可不想用自己的委屈惹来好打不平的蜘蛛人,怕只怕他挺身没消灭万恶根源,反而引来绿恶魔,本来只损失一片墙角,两造打起来,她的家会变成残垣断瓦。
是啊,她也变成胆小的死老百姓,长年在屋檐下,她的颈椎已经发生病变,再也无法抬头挺胸。
所以她实时阻止子晨,「别再讲了,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还提它作啥?」
子晨下唇咬白,呐呐说道:「才怪,前日……」
见她欲言又止,希帆发觉不对,催促道:「前日怎么了?」
子晨叹口气。「前日我与哥哥上街批货,碰上钱大户的贴身小厮,他认出哥哥,紧拽住哥哥的衣袖不放,说夏子筠想我们兄妹了,哼!谁信他的鬼话,夏子筠根本恨不得将我们给生吞活剥。
「哥哥说这两日铺子忙,先让我别告诉主子,待四月初六过去再提,主子,你说……那个钱大户会不会色心不改?」她忧心忡忡,把手指给扭成麻花卷。
看一眼也忧心忡忡的儿子,他还那么小,就要为自己担心?舍不得呐,希帆叹气,把小悯揽进怀里,问:「他那个当县太爷的表弟中风了没有?」
「中风?」璟然不解,她怎么突然在意起敌人的身体?
他一头雾水,子晨却噗地笑出声,她横希帆一眼,嗔道:「主子,这是在表现你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态度吗?」
「像吗?我其实是在苦中作乐。」她还以为自己的头压得够低,就不会让敌人看到自己,没想到她的敌人是属老鼠的。
璟然用手指敲敲桌面打断两人的话,问道:「有人可以解释一下,县太爷中风和临危不乱有什么关系吗?」
他必须尽快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主子有事、婢子服其劳,子晨很乐意向璟然解释。
「县太爷姓龚,比水桶还胖,三个哥哥迭起来都没有他壮硕,站着直喘,走两步就得歇腿,坐到一把好椅子,三息之内必定入睡。
「我们离开青湖那天,哥哥问主子,咱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主子说县太爷中风当天。我们把这事当成笑话,没想到主子还记得。」
「所以只要让县太爷中风就行了?」别的不好说,只要扯到官场,他可以做的事就多了,一抹自信在眼底滑过。
「可以吗?有法子让县太爷中风?!」子晨把对方的话当真,一双眼睛瞠得又圆又亮。
希帆定定的望着对方,无法将他的话当玩笑,他似乎非常认真。
这样不好,她不喜欢惹事,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讨一份平静生活并不容易,她不想、更不愿易惹出风波。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谁晓得钱老爷背后除一个县太爷之外,还有没有别人?说不定支持他胡作非为的是一整个势力集团,咱们就一间小店铺,干么去招惹恶徒?如果他们再来,咱们再搬家不就成了。」
「可万一躲不掉呢?」
子晨的忧心忡忡感染了小悯,他虽没插话,希帆却感受到他的焦虑。
「还没发生的事干么穷担心?行了,别在小悯面前说这种事。」
她给子晨一个眼神示意,搂搂儿子,低声安慰他,「娘可以处理的,娘会保护好小悯,小悯别担心。」她伸手揉散儿子凝聚在眉间的忧郁。
发完银子的子京写了张红单走过来,朝希帆问道:「主子,这样写可以吗?」
他把红纸摊在希帆面前的桌面,上头写着,「赁房,供吃供住、专人负责打扫,环境清幽,出入分子单纯,位于放下食堂楼上,交通方便,开窗即可欣赏整片湖光山色,意者请洽夏子京。」
为多添一些收入,既然小悯不乐意睡在自己房里,年前,她就将儿子的房间短租出去。
租一天四百钱,等于一个月十二两,连租一个月打折只收十两银,若是租一年、折扣更大,就收一百两,算下来等于比单日租便宜四十四两,这价钱和附近客栈的中等房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供应的餐点比别家要好得多,所以空房率并不高。
前一个房客才离开两天,要不是这几天太忙、没时间贴招租单,房间早就租出去。
子京的字丑得让人得花大把功夫辨认,希帆还没完全读懂呢,璟然已经快一步把红单子攥在手里,说道:「这房我租了!」
【第十七章 记忆深处的香气】
辛苦了好几天,她以为自己会一觉到中午,没想到……翻身看一眼窗外,初升的晨曦透过窗棂向她展露笑靥,生理时钟擅自替她定下清醒时间。
翻个身,希帆想继续睡。
今天没有开店,这是放下食堂的老规矩,四月初六之后,食堂会连休三天,让大伙儿养精蓄锐,所以她今天不必早起。
只是,闭上眼睛,赖床赖老半天,她还是睡不着。
没办法,睡到自然醒的经验已经离她很遥远。上次睡到饱、睡到清醒还可以翻个身继续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五年前吧,那个眼睛蒙着布条的海伦公子,有一双长长的手臂,会将她圈着护着、紧抱着。
那时的她,一来刚刚穿越,对不熟悉的环境严重欠缺安全感,二来当惯女强人,压力上身所以睡不好,夜半惊醒是常事。
可每回醒来,微微仰头就会看见他冒出青髭的下巴。这事不算好笑,可她就是会忍不住莞尔,也许是因为突然想到,生在现代的大龄剩女居然一个穿越变成已婚妇女。被人标注上记号的感觉……说实话并不差。
她醒来,却怕吵醒他,于是闭上眼,继续享受他温暖宽大的怀抱、享受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青草香,享受他独特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分享他的体温,他的怀抱是个会令人放松神经的窝巢。
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睡着。那时的睡到自然醒,多幸福……
怀小悯的过程并不顺利,初期她压根没想到自己怀孕,带着夏家三兄妹直奔江南,也许是路上颠簸得太厉害,也许是心被伤得严重,也许是面对新生活的艰难,让她身心倶疲,好几次她都差点失去小悯。
那时她常常在半夜作恶梦,梦见自己的肚子平掉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过来,满脸遗憾地对她说:「别难过,你还年轻,想要孩子还有机会。」
很肥皂剧的台词,但这句台词却让她屡屡在梦中放声大哭,醒来紧紧抱着棉被,仰头对夜空道:「老天爷,如果祢听得到我的祈祷,求求祢,让我保有他,如果我这辈注定得不到爱情、得不到婚姻,至少给我一个可以疼、可以爱、可以无止境付出的孩子。」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声音,也许是上天也有同情心,最终小悯平安降世。
即使他出生那个夜晚风雨交加,子京敲不开产婆家大门,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她身边。
她抱着他,一次一次很有耐心地对他说:「不怕,我的小乖乖,风雨过去、彩虹出现,从现在起,你有我的爱护,有我全心全的意照顾。」
说这话的时候,希帆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她看见他笑了,小小的嘴角微微一湾,像透了那个吃泡菜饺子的男人。
生产过程辛苦,抚养他的过程也不轻松,他多病多灾,经常不明所以地夜哭,她白天忙、夜里忙,精力透支,却依然感到幸福。
是啊,虽然孤独、虽然失去精神支柱,虽然想起海伦公子胸口依然痛苦,但是她有小悯,一天往她心里倾倒几分幸福,她相信自己可以撑过去。
微笑,深吸一口气……她突然震惊住!
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她的鼻息,这是……是记忆中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那四十几个从他怀抱里清醒的早晨,都会闻到的味道。
久违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希帆猛然坐起身,转头四下张望,然后她在桌面上看见一盘满满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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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妻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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