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天下第一宠 续 第二十一章

  按照昨晚的约定,今早她是要去陪余氏用早饭的,所以好歹梳洗过之后,她就往汀兰阁去了。徐家人都知道乌烈又被召回上京的事,林家人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大家都为乌烈捏了把汗,可为了不让徐妃宜胡思乱想,近日总会把家人凑在一起为她宽心,可这不靠谱的一大家子哪里会宽慰人,不给徐妃宜添堵就是了。
  「妃宜啊,乌烈他什么时候回来?」
  徐妃宜心不在焉地答道:「大约十日吧。」
  徐幼谦点点头,「哦,那也快了。」几日看不见他在府里乱逛,倒还挺不适应的。
  徐妃容瘪了瘪嘴,「姐夫走了以后,家里冷清了不少呢。」
  随后余氏也开了腔。明明说是要给徐妃宜宽心的,可一家人的话题却总是围着乌烈打转,害得徐妃宜心绪更乱,连早饭都用不下去,一心想要早点离席。然而就在她打算找藉口离开的时候,本应该在守城门的方弋忽然飞奔上汀兰阁,向来平稳的语调难得起了波澜,「主母!」
  徐妃宜有些反应过度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方弋脸色煞白,眼眶有些发红,「大哥……大哥出事了。」
  徐妃宜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事态紧急,方弋也顾不得乌烈的嘱咐,一股脑地将乌烈去找云苏子取出脑中箭簇的事和盘托出。云生是在桐安界内找到的云苏子,桐安距离平阳不远,大约也就是一日的路程。五天之前乌烈和裴良离开徐府,只花了半日便来到桐安。
  早就准备好的云苏子在当晚便开始给他手术。
  取出箭簇的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结束之后乌烈便陷入了昏迷,至今已过去三天三夜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裴良眼见乌烈情况不好便也慌了神,立即飞鸽传书给方弋,让他速将主母请来,以免乌烈发生不测。等方弋将事情说完,徐妃宜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惊慌的泪水自眼底扑簌敕地落下。
  为什么要去取出那枚箭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徐妃宜的手紧紧地枢着桌角,片刻过后霍地站了起来,「我……我要去……」
  可话未说完,她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十章】
  当日傍晚,徐妃宜就和方弋赶到了桐安城。
  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她就虚弱得好像一抹幽魂,双眼空洞、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幽黑幽黑的,却没有一滴泪水,空洞得让人担心。当他们赶到云苏子的住处时,已经暮色四合。已经等在门口的裴良立刻迎了过来。
  徐妃宜由问春搀着,只瞧了裴良一眼就挪开目光,苍白的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主母。」
  徐妃宜低着头不说话,有些发抖。
  方弋缓步走到裴良的身边,两人眼神一对,「大哥怎么样了?」
  裴良侧头看了眼徐妃宜,又看向方弋,无声地摇摇头,然后说:「进去吧。」
  乌烈住在院落深处的一栋两层阁楼内。
  他们出现的时候,云生和云苏子正坐在一楼研究药方。云苏子并非像传说中的那么老,大约三十岁出头,脸颊瘦削、目光凌厉,脖颈处有一圈伤疤,好像被斩下的头颅,又被重新缝制上去一样,使得本就不苟言笑的他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云苏子的目光落到了神情恍惚的徐妃宜身上。
  她低垂着眼,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滑出了痕迹。
  这个女人……他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分,目光自她肚子上一划,「你就是徐妃宜?」徐妃宜只点了点头。
  云苏子冷哼了一声:「上去吧。」
  这时云生已经走了过来,仍是青衫落拓、鬓发虚白,若是不看那张年轻俊秀的脸,恐怕会以为他才是云苏子的师父。他走到徐妃宜的身边,「主母,我引你上去。」
  徐妃宜点了点头,轻轻挣开问春的手,示意她不要跟着。
  两人绕到堂后,拾阶而上,沿着曲折幽暗的环梯来到二楼,再行至走廊的尽头便是乌烈的房间了。徐妃宜在暖阁外停了下来,缺氧一般地深吸了几口气,幽黑无波的眸子中再度起了波澜,她停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手指发颤地推开了暖阁的门,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扑面而来,徐妃宜拂开阁中的层层缭绫,终于来到了乌烈床前。
  榆木为榻,黄金做勾,白纱成幔。
  乌烈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额间绑着惨白纱布,脸上血色全无,一双薄唇泛着青白。徐妃宜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腿软地跌坐了下去,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乱了节奏,她的手压在自己的颈下,仿佛被谁卡住脖子般喘个不停,喉咙间还没涌出哭声,眼泪就已经大颗落下。是他,真的是他。在亲眼所见之前,她始终不愿相信乌烈会做出这种傻事。
  云生曾说他脑中的箭簇十分危险,那怕再挪动一寸都会要了他的命。可如今,他却用一种更为危险的方式去拿出了这枚箭簇。
  徐妃宜紧紧地闭上眼,胸口抖动得厉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乌烈怎么可以这样冒险?难道连她都不顾了吗?
  始终静默站在他身后的云生忽然开口,「因为大哥想要找回记忆。」
  徐妃宜兀自流泪,并没有反应。
  向来寡言的云生继续说:「他想找回记忆,变成你心里的林书浣。」
  徐妃宜身形一颤。
  云生凝视着她的眼,「主母,大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内心所有的猜测终于都得到了印证。他之前所做的种种,果然只是为了变成原来的林书浣。虽然早有准备,可如今亲耳听到之后还是感觉像是有把刀狠狠地插进心口,令她痛得无法呼吸。
  可面前的云生也并没有就此停止,他继续说他只是希望把自己变得更好,让你开心。」
  她把头垂了下去,肩膀抖得厉害。
  不,她不开心。她不要林书浣、不要那个才子,她要乌烈,一个完完好好的乌烈。
  八天之后,乌烈仍旧没有醒来。
  徐妃宜日日守在他的床头,整个人以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床上的乌烈却是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仍是又高又壮,只是下巴上的胡茬越蓄越多,看起来越发像个土匪了。徐妃宜自刚到的那晚大哭了一场之后便没再掉过眼泪,在人前冷静得不像话,就像当初在营帐中一样,将乌烈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那越发显得宽大的衣衫凸显了她的瘦削以外,徐妃宜似乎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此刻,她正拿着剃刀和皂粉准备给乌烈刮胡子。
  徐妃宜将皂粉揉出泡沬,均匀地抹到他的脸上。因为沾了冷水而略显冰凉的小手透过触摸到那张瘦削的俊脸,那熟悉的热度与轮廓令她的动作变得缓慢起来。其实他还是瘦了,这几日不吃不喝,总靠云苏子的药吊着,就算是神仙也撑不住。
  大家都说乌烈是个刀枪不入的悍将,似乎不懂得什么叫疼。可徐妃宜很清楚他不是铁人,他知道疼、知道爱,她是自己所见过的最贴心、最细腻,也是最傻的男人。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她任性、多疑又矫情,前不久还那样的误会他,可乌烈却还如此待她。徐妃宜摸着他的脸,眼眶又红了起来。她的吉郎是这样的好。
  可惜,他就要不见了。
  因为云苏子说乌烈不会死,不过他要嘛醒来,要嘛就这样沉睡下去。
  就算他醒了过来,记忆或许也会因此发生混乱,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恢复了当年的记忆,而有关乌烈的那部分记忆是否还会保留,云苏子也无法确定。他只能说两种记忆全部存在的可能性很小。
  可徐妃宜不想要这样。如果他醒来之后就变成另一人的话,那她宁可乌烈就这样沉睡下去。徐妃宜用手背蹭去颊上的眼泪,侧身拿起旁边的剌刀开始给乌烈刮脸。
  她一面刮,一面和乌烈说话。
  「吉郎,等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家了好不好……你醒不过来也没关系,我可以照顾你……洗澡换衣、喝茶喂饭,都让我来为你做,好不好?即使你一直醒不过来……」
  徐妃宜忽然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得厉害,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就好像被撕扯般疼。握着剃刀的手开始颤抖,徐妃宜狼狈地收手,却还是不经意间用刀刃蹭过他的脸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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