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姑娘酒喝多了,赌着一口气帮人家挡酒,斗倒所有人,咱见她在‘来静苑’时醉晕,但身上好端端的,还以为不出酒疹了,哪知疹子还是爬满身,较之前更严重,您可把她整惨了……”
到底谁惨?
鄂奇峰百口莫辩,心中悸震,见那张昏睡脸容残妆薄晕,呕吐和几次擦拭更把她精心描画的唇色印晕开来,红疹漫爬,她掩落的双睫底下有淡淡阴影,还有淡淡泪痕。
不能再由她这么胡闹下去,她这任性自伤的脾性,把命赌掉都不眨一下眼的。
他上回应该恶霸些,直接将她带走,尽管那时北方牧场诸事待办,和寒春绪之间的买卖亦正要展开,可他若带她在身畔,虽无法时时看顾,至少能盯上几眼,也不会闹出这一场。
这些酒疹什么时候才会全然消退?都五天了……
再有,她何时才能真正醒来?
是那些烈酒后劲惊人,抑或她体质与以前不同,竟让她这么“醉不醒”!
“拿着,慢慢喝。”
低沈男嗓像是她所熟悉的,这些天时不时在耳边响起。朱拂晓略蒙的眸光幽幽定于一点,然后有一个木碗进入她视线内,碗中盛着温热的琥珀水,香气带甜,是调了蜂蜜的茶。
“你口渴了,要喝些东西。”
那声音又起,依旧沉沉的,却听得出无奈,似乎……也带怜惜。
她需要被怜惜吗?
怎么仔细去听而已,身子就发颤,心湖无端端漾开轻波。
下意识捧着木碗,她凑上唇,一口一口慢慢喝。
喝着喝着,到最后她几是用灌的,记起正与谁拚酒似的,血气急奔,心脏促跳,咕噜咕噜仰首饮尽。
放下手,她细细喘息,胸脯起伏不定,双眸瞠得圆圆的,瞪住面前男人。
男人亦看着她,火光在他刚毅脸上跳动,那忽明忽暗的目光意味深长。
火光!
她先是一怔,随即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冰,脑门陡凛。
她略撇开脸瞧去,发现真有一团火,松木燃烧出好闻气味,火上竟还架着随地取材做出的支架,吊着锅,烤着野味,他们就坐在火堆旁取暖。这儿不是她的“来清苑”,而是枯叶铺地的野林,除他们俩之外,就只见两匹毛亮的白雪驹……噢,还有夜枭咕咕啼,秋虫唧唧叫。
老天……她何时被带离“绮罗园”?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隐约记得……她是让他搂在身前一块儿骑马,窝在他怀里,窝得理所当然,她睡睡醒醒,睡中频梦,醒非真醒,记忆混乱交错,她脑子被酒灌麻了似的,思绪沈甸甸的,懒得想。
他的声音一直都在,要她做什么,不要她做什么。
醉这一次,她醉得教自己心惊,当真被带去卖掉,都无知觉吧?
取走她手里的碗,男人对她斗酒般豪气的饮法无任何评语,粗指沾了些药膏涂抹她的额。那道短箭划开的伤疤已淡,但丫鬟们双双交代,她家姑娘尽管装作不在意,还是相当重视自个儿容貌,要他千万记得,一日三次替她搽这“珍珠鹿胶凝露膏”。
鄂奇峰暗暗咬牙,甩开她当时受这伤时的场面,那段回想总让他胸中绷到难以呼息。
“……你、你为什么带我走?”朱拂晓幽幽喃问。想避开他的指,但前额尚隐隐作痛,后脑勺灌进水银似的沈甸甸,斗酒的余劲犹存,脑袋瓜稍微动作大些,晕眩随即袭来。她难受地皱起细眉。
“你喝得烂醉。”见她终于晓得问出疑问,鄂奇峰心中一喜,表情仍沈。
“什么……”
“全身起酒疹。”
“嗯?”
“所以不能让你继续待在那里。”语气严肃。
一怔。“……你要带我去哪儿?”
“只要离开‘绮罗园’,去哪里都成。”
朱拂晓傻望着他,彷佛听不懂他的话。
她觉得自己八成还醉不醒,他的声音全都入耳,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却让她想不通。
暂时没法子想,好一会儿,她低问:“元玉和润玉呢?我……我要找她们……”
“只有我跟你,没有她们。”他轻扣下她不断揉眼的手。
“我要她们。”
“不行。”简单两个字。
“我要回‘绮罗园’。”
“不行。”完全没得商量。
她小嘴微张,双眼覆着雾似的,反应确实慢上好几着,与以往的牙尖嘴利相差十万八千里,虽能言语对话,离真正清醒尚有一段。
不行……不行……这个男人凭什么管她?
“绮罗园”她从小待到大,她习惯那里的一切,如今离开,能去哪里?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和谁在一起?和……和他吗?和他一起过活吗?可是,他有他的路要走,还来管她干什么?
“我跟你又不熟……”鼻头莫名泛酸。
“你说什么?”他肯定听错。
“我要回去……我跟你不熟。”试着甩开他的箝握,但没能成功。
这女人!
她还真敢讲!
鄂奇峰额角突突骤鼓,鼻翼歙张,被火光分割出明暗的脸有些狰狞,他眯眼,再眯眼,突然不怒反笑地勾起嘴角,慢吞吞道:“我们怎是不熟?你还跟我求过亲,不记得吗?”
呼息陡顿。“……我没有。”
他笑着颔首,十二万分故意地曲解其意。“你没有不记得,那很好。见过寒春绪的那一晚,我问你为何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说,不如要我娶你。你要我娶你,你那晚跟我求亲,我一直记得。”
阿奇……要不,你来娶我好了……
我就嫁阿奇,跟阿奇骑白雪驹浪迹天涯去……
朱拂晓感觉肚腹彷佛挨了一记,忍不住瑟缩,思绪如漩涡,转啊转的,她不想记起的东西偏偏都给转出来,她想反驳他的聪明话,却没能攫住一句。
他不是阿奇,阿奇不会这样耍无赖……
“你、你……”吸不到气,头晕脑胀,她闭闭眼,喘息。“我要回去……”
“不行。”
“元玉……润玉……”
“你回‘绮罗园’也见不到她们了。况且,我不可能送你回去。”语气又硬。
“不用你,我、我自己回去。”鼻音变浓。
他轻蔑冷哼。“你认得路吗?”
真被戳到死穴!这一记来得绝狠啊!
朱拂晓张嘴欲反驳,挤不出声,脸蛋胀红。
她确实是个路痴,少了贴心丫鬟帮衬,她出门在外真会走失,连“绮罗园”也是花上好些时候,她才记清园子里那些回廊和交错纵横的石径。
虽是不争的事实,但此时被挑明出来,强烈的无助感如潮打来,打得她真想一直醉下去,内心无比沮丧。
“你……我、我……”眼酸、鼻酸、心酸,酸得热气直冒,喉头发堵。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呜哇——”被气得大哭。
突然,她被拉进一个宽阔胸怀,男人结实而紧密地拥住她,一臂环锁她的腰,另一手轻按她后脑勺。
“不要你……放开我……呜呜……”她不顾头疼地挣扎着,抡拳搥他的肩背,打任何能打得到他的地方,还咬了他好几口,可惜他皮肉太厚,没真正伤到他,反倒是自己气力用尽,眼一花,又瘫软在他怀里。
“拂晓?”他紧张地扳起她的脸。
“无赖……呜……可恶……土匪……欺负人……无赖……”白着脸,闭着眸,没力气揍人,嘴还要骂。
鄂奇峰不禁叹气,心软心痛,搂着她,轻轻吻她泪湿的脸。
朱拂晓认不出方向,但天气似乎愈来愈冷,还瞧见叶儿转黄的白杨树林,心下推估,男人该是带着她往北方走。
白雪驹一匹驮着他们,另一匹马背上则驮负所有用来流浪、居无定所的家当。
真是居无定所啊!
自她神智当真清醒后,又过十余天,这些天,鄂奇峰带她过着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原是沿着黄土道北上,后来寻到溪流,二人二马沿溪而行,若入城,就在城中客栈留宿,隔天再走,但多半时候都是野宿,以天为盖、地为庐。
在郊外过夜时,他会寻到最合适的背风处野地,然后钉木桩搭起帐子,会收集枯枝木柴生起温暖火堆,会捉鱼、捉溪虾或猎野味祭五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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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坏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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