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坏 第三章

  一幕阴影完全覆住她,男人两臂分别撑在她肩膀上方,双膝跪伏,高大身躯悬宕在她上面,他没有碰触到她,仅有几缕散乱的黑发荡到她腮畔。
  “阿奇……”她着迷于男人此时的眉目,深沈凝注,要看见她心底一般。
  从没谁这样看过她,光是眼神交会,足能往她胸中兴起无端的意念,觉得可以不交一句、沉默对望,而所有的迷惑皆耐人寻味。
  腮畔忽地微痒湿暖,她下意识探手摸去,触觉黏稠,鼻尖飘进有别于草青的腥味……是血!
  有血沿着他的散发滴落,沾上她的脸了!
  她瞥见近身处倒着一把铁耙和一支握柄粗圆的三角铁叉。
  “你受伤了!”她连忙坐起,脸色凝重。
  她一朝前挪动,阿奇随即往后盘坐,他漫不经心地撩开散发,动动肩臂,似乎不太在意那些血究竟是从哪儿流出来。
  “没事。”深邃目光一转温定,他没丝毫责怪意味,两道笑涡深捺。“我皮厚肉粗,一点小伤不放在眼里的。倒是你……你太娇贵,若是被铁耙、铁叉给划伤,那可不成。再说,我身强体壮,不怕砸、不怕疼,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背上砸,我挺得住,砸再多都不怕。”说到最后,竟有几分想在姑娘家面前逞能的味道,他猛地拔背挺胸,眼角却泄底地抽了抽。
  “你真是……”真是什么?朱拂晓咬咬唇,说不出内心话,那些话,或者连她也都尚未闹明白。
  心窝泛暖也发软,她冲着他微微一笑,掏出怀中干净的绸巾,她挪跪到他身后。“是我不好。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
  “……是我不好。”阿奇低声嘟囔。“我没把满地干草耙干净堆在角落,你才会被草秆子绊倒,才会踢到搁在墙边的器具……说到底,是我错。”
  “我应该多留神些,不该这么莽撞。”
  小心撩开男人的黑发,她找到他颈后的伤,幸好口子不大,她担忧之情稍缓,将折成方的绸巾以适当力道压在那伤上。
  “我应该早些提醒你。”他忙道,急急侧过脸回望她。
  “我应该——”朱拂晓一顿,与他四目相接。
  她原本觉得好笑,因两人不断往自个儿身上罗织罪责,谁也不让谁,此时他陡然回首,她的手仍按在他颈后,钻进她胸肺的空气却已融入属于他的气味。
  两张脸离得确实太近了些,近到只需要靠她一个小小挺身,她的唇就能如愿去亲吻他脸上每一处。
  如愿?
  她从未主动向男人讨些什么,更未将愿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天下男子可厌者多,至于可爱者嘛……她今夜可有幸遇上一个?
  如心所愿吗?
  方寸间的悸动如涟漪悄悄扩开,生平头一遭,她朱拂晓对男人起了愿。
  这个心愿不难实现,事实上还相当简单,做了就是。
  于是,她跪坐的身躯微微挺起,绵软胸脯避无可避地抵上阿奇的宽背。
  她凤眸徐合,朱唇逸出幽香。
  她不知自个儿是否因内心过分激切而发出叹息,只晓得她做得很好、很成功,唇瓣那股香气以再亲密不过的方式吹进阿奇嘴里。
  阿奇没有回应,该是吓傻了……噢,她绝对相信,阿奇肯定很惊吓。
  他忘记要闭起嘴巴,她忍不住偷笑,忍不住再恣意妄为一番,干脆张口含 住他丰厚有型的嘴,努力且贪婪地啃吮着,将他舔吻得湿润暖热,还乘机把小舌儿钻进他嘴里,往里边滑溜逗弄。
  他劳动惯了的身躯练得硬邦邦的,唇瓣竟不可思议的柔软。这是她头一次亲吻男人,学了那么久终于派上用场。她喜欢他的味道,尝起来比“绮罗园”里姊妹们常抽的清洌水烟多了些厚劲儿,又比她偶尔一抽的旱烟要更粗犷浓郁。
  突然,一只粗掌按住她颈后,彷佛她那儿也受伤,需要他加压止血。
  阿奇……阿奇……嘻,这憨厚傻郎君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再继续呆愣下去,她真怕自个儿把他吓过头了……
  阿奇……阿奇……别怕,我只是有些儿心动,难得的心动,很想亲吻你……
  她灵巧的绵舌终于得到响应,感觉他舌尖颤动起来,气息更为灼热,而撑着她后脑勺的大手正加注了力气,她察觉到他的变化,惊喜于自己的发现,亦同时升起淡淡迷惑。
  他似乎欲摆布她,想夺回男人一向的霸权,不让她有丝毫退缩的可能,却又举棋不定,彷佛没谁沾过他的唇,没谁如此不要脸地品尝他。
  攻与受的角色界定不明,害他无法更大胆明确地反应。
  “阿奇……你怕我呀?”
  弥漫馨香的低语吐进他唇齿间,她坏笑着,持续施展金嬷嬷和姊妹们教过她的舌功。
  “阿奇,我喜欢这么亲着你,呵……你是我第一个亲上的男人……”
  男人受不住了,被她含 住的唇舌绝地大反攻。
  她听见他粗嗄的闷哼,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音,她还听见一声惊骇无比的抽泣,以及一声乍响的怒叫——
  “混帐东西!快放开我家姑娘!”
  两个从“绮罗园”一路随行的丫鬟终于找到迷路的主子,胆小的那个吓得腿软哭泣,有勇无谋的那个大喝一声,朝正在“辣手摧花”的混帐男人扑去!
  【第二章 可怜清歌自有梦】
  阿奇没被扑中,他反应快得出乎预料。
  单臂隔开紧挨着他的柔软身躯,他倏地跃起挡在前头,而唇瓣仍留香气,面肤犹带灼意,他五爪陡然翻抓,把扑冲过来的“小东西”提在手里。是个小丫头。即便她扬颚拔背站直了,怕也不及他胸口,此时被人拎住后领子提得高高的,小丫头两手乱挥、双脚胡踢,虽不济事,张牙舞爪的气势倒是不差。
  “元玉,别闹,瞧你把马儿惊扰的。”
  朱拂晓盈盈立起,微乱的青丝烘托莹容,她嗓音低幽,有些无奈,几分好笑,也留着丝缕惋惜似的。
  随即,她压压额际,瞥了眼哭倒在台阶上的另一名小丫鬟。“润玉,你再哭,回‘绮罗园’后,我让金嬷嬷送你进‘怜香阁’练功。”
  听到“怜香阁练功”几个字,眼泪滴滴答答直落的小润玉惊恐地瞪大眸子,脑袋瓜摇得都快掉了,甩得肉肉的双颊猛颤,本要再从喉中冲出一声呜咽,一思及后果,她两手赶紧摀住自个儿小嘴。
  “元玉,你也是。”
  “姑娘,这人他、他他……他非礼你!”她人矮腿短,小身子扭个没停,落在阿奇手中像被吊起来准备放血取胆的滑溜小蛇,只差没嘶嘶吐出分岔的蛇信。
  阿奇没有为自己辩驳。
  在确定试图攻击他的“小人”起不了多大用途后,他平举的铁臂缓缓放下,五指一弛,任那无三两肉的小东西溜到他斜后方,挡在朱拂晓身前。
  他听到姑娘家轻叹——
  “不是他。是我起的头。总得找个谁先下手为强,我才痛快。”
  “姑娘要谁不容易得很?做啥偏选他这个……这个楞头金刚?”元玉气鼓鼓的。
  “我快活。”朱拂晓曲起指,以指节戳了下小丫鬟的圆颊。
  情欲未散的眸光悄悄觑着男人,朱拂晓眨睫一笑,心想,阿奇真被吓着了,半句话不吭,仅垂手动也不动地伫立着。
  他侧脸的线条有些朦胧,淡敛的双目掩去意绪,但她仍记得他双唇的软度,她的舌尖记得他口中的触感和纯男性的气味,他很热、且湿润有力。她想,倘若他懂得响应,他的吻必然相当足劲,能教人无穷回味。
  阿奇……阿奇……嘻,这个傻哥哥,看他都三十好几,难不成从没被谁亲过吗?她喜欢他的不知所措,喜欢他害羞,见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羞得不敢抬起面庞、不敢与她四目相交,这滋味真奇。
  “阿奇。”
  身旁的丫鬟仍不满地嘟嘟囔囔,赖在台阶上的另一个依旧要哭不敢纵声,朱拂晓的心情没被两只小的搞砸,犹然欢愉。
  “阿奇……”她再次轻唤,阿奇终于有所动静,掉头瞥向她,深瞳如谜。
  对视之间,她被他迷惑的表情逗笑。
  把一个无辜的老实男人害成这副德行,她半点罪恶感也无,或者……唔……是有一丁点儿的怜惜吧,怜他遇上她,怕要不得安宁个好几日了。
  玉容发亮,她冲着他嫣然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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