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苦笑,入息的薄气搔痒嗓眼。
费着劲,他暗自忍下咳嗽,却听到那娇脆声揉笑又起——
「柳归舟,没有我,你可难活了。你活不了,实在可惜,没把你救活,我会扼腕至极的,所以……你就认了我这一口血,当我的人,可好?」
依柳归舟冷若清雪的脾性,甚少有事能往他心湖掀浪,然此时际,他呼息顿了顿,薄气团结于胸,小姑娘眸中毫无掩饰的兴然和倾慕朝他兜头罩落,大方得教他怔然。
好半晌,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他渊潭般的美目锁住她率真带艳的瞳眸,小姑娘家大抵豪放惯了,坦坦然接受他的凝注,颊红唇翘的,彷佛真十分喜欢他。
「当你的人,是要我跟你在一块儿,成双成对那样,是吗?」
「是!」
答得好爽快啊!
瞬间已宁定下来,柳归舟淡唇徐徐露笑,见她容如娇花满绽,陡又发亮的眸光黏上他的嘴,痴痴的、娇憨娇憨的,舍不得眨睫似的,他忽地意会到,原来,她迷上他凉淡的笑吗?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他暗叹,不禁又问:「你芳龄多少?及笄了吗?」
「柳归舟,我十六快十七了呢!你呢?」朗音清润。
「才二八芳华呀……」他如吟一曲,似叹似笑,有什么正欲道出,小侍童在此时去而复返,手中托盘呈着一盅冒白烟的汤药,缓步走近。
「小香,你不是想知道我几岁?过来些,我告诉你。」柳归舟道。
花冷香先是被他唤自己小名的语调弄得几要筋软骨酥,这男人尚在病中就有这等魔力,待哪天痊愈了,岂不一笑倾人城、再笑灭人国?!
见他徐笑眨眼,她快要挺不住似地微晃螓首,跟着翘鼻微乎其微一皱,眼珠子左右溜了溜,亦眨眨眼。
「好啊!」她大方挨近他,近到两人仅剩一步之距,带药香的宽袖蓦地卷住她单臂,一股绵劲将她往平榻内侧拖去。
她顺势卸力,并未惊慌叫嚷。
喝声而出的是另有其人。
所有变故起于瞬息、止于瞬息,快如雷电。
她被带上榻,同时,假扮侍童之人泼出那盅热呼呼的玩意儿,汤汤水水朝平榻洒落,花冷香只见一幕锦被当空翻旋,倏地兜住那些液体,有几滴溅在榻面,随即发出「滋滋」响声,眨眼便蚀透软垫,毒得很哪!
「柳归舟!」来人暴眼大喝,手中多出一对七寸匕,唰唰两声划破锦被,眼见就要刺入柳归舟胸前!
三根芙蓉金针从柳归舟身后疾发,对准那人眉心、喉间和膻中三位。
花冷香发出的金针不及射中目标,可对方手中的七寸匕竟凝在半空不落,也没见柳归舟的宽袖如何挥动,那人便如飞在强风中的纸鸢,线丝陡断,扫得他身躯往后直飞,去势不歇,撞毁不少摆设。
「公子!公子——」正牌的盛春小侍童破门冲入,后头领着几个瞧起来颇有功夫底子的柳庄家仆。
见房内乱象,大伙儿不禁瞠目结舌,又瞥见送信来的姑娘就窝在主子榻上,主子状似挡在小姑娘面前,然瞧他面色如金,两颊透出奇异虚红,倒像是想往人家软绵绵的怀里倒落。
「公子,这人是个侏儒。」率先回神过来的家仆将那名被重手震昏的不速之客扳正身子,看清对方长相。
柳归舟点点头。「是『五华门』的屠家兄弟之一。」
小盛春听了一脸气愤。「公子,他『五华门』外表做正当营生,其实坏事全干透了!强盗奸淫,诱拐孩童,闹得南浦三川这儿人心惶惶,你看不过眼,这才献计给县太爷,将他们底细全给掀了的。偏那天官府围『五华门』拿人时,被屠家兄弟给逃了一尾,这鬼家伙还真有胆,敢上咱们柳庄来?」更可恨的是,还扮作他侍童模样!
柳归舟面无表情,只平声道:「把这人捆好交给官府。另外,让几个人到后山那条竹径探探,怕是出事了。」
南浦柳庄前有柳林,后有竹山,皆以阴阳五行之奇术设下机关,只留后山竹径方便采笋人家使用,外人能摸将上来,多半是寻到那条隐匿在竹林间的小径,就怕有采笋人家经过,与姓屠的打了照面。
家仆们应声,有人已动手把瘫在地上的「尸体」抬走,侍童嘴巴动着,还说了些什么,柳归舟任那声音飘过。
一具柔软身子很亲密地挨着他,不是肌肤贴着肌肤那种亲密,而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呼息吐纳的温息,甚至是肤孔散出的体气。他背心温温热热,被烘暖着,耳中有些嗡鸣,他的单袖似乎自始至终都与姑娘家的一只藕臂交握。
这小姑娘啊,他护她于身后,而她不慌无惧,反应出乎他意料外的迅捷。
颊畔发丝轻晃,他徐徐侧过半面,玄玉般的眼对上身后近在咫尺的丽颜。
他看到她咧出两排细贝般的白牙,无丝毫忸怩,意绪朗朗。
突然,她绽笑的模样骤变,双眸厉瞠。
她杏眼原就清亮,此时瞪圆了,气势十足。
「柳归舟!」
「噗——」
紧声脆亮的叫唤一起,他心知不妙,真无力隐忍了,堵在胸臆间的鲜血冲喉而出,艳艳地喷了她半身。
柳归舟跌入阒暗中。
有模糊错觉,他像乘舟在黑川上,泛游、泛游……周遭是无尽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小舟从此逝,他的余生将在此化作永恒。
被黑暗吞噬,他并无惧意,倘若真要说,也许……或者……是有一点点怅然若失。有些事他未及尝试,有些人未及深交,再有,他在这黑川上孑然一身,连张琴也没带,小小可惜了。
「你……你干什么?!我家公子吐血,你做啥把自个儿也划出一刀?是嫌我还不够忙乱吗?好啊!你喜欢挨疼,也没谁拦你,你高兴划几刀就划几刀,血别乱洒就成——喂喂喂!你扣住我家公子的头干什么?哇啊啊——你、你你给他灌什么?!」
「盛春,你好吵啊!」
朗音微带娇糯,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正笑叹着,尤其「盛春」二字,她唤声淡扬,音波起伏,竟有撒娇意味儿。
他竟无端端想笑,有种诡异的舒心畅意,黑墨墨的川面忽地兴起波澜,无人掌控的小舟朝那声源而去,将他送出那团浑沌。
「你、你别这么喊我名字!」小侍童声颤抖,努力要抖落鸡皮疙瘩似的,跟着忿忿又嚷:「我家公子都这样了,你还乱来?你放手不放?再不放手,我……我跟你单挑!」
「盛春,乖,把这封信从头给我读透了。我的血宝贵得很,你家公子多饮多强健,你再吵,我拿金针扎你。」略顿,笑道:「还要脱你裤子,拧你肉肉的小屁。」
「你你你……混、混帐!过来过来!单挑啦!咦?耶?是上尊写给公子的信……」气蹦蹦的骂声陡然一缓,随即传出几张信纸被「唰唰唰」迅速看过的声音,接着小侍童态度大变。「快快!给多一点!你别小气嘛,待会儿我帮你熬养生补血汤。那口子够不够大?要不要再多划个两道?公子、公子,嘴张大些!公子,咽下去啊——」
「你这小屁孩子,刚才骂谁混帐?」
「……我骂自个儿行吧!」
又想笑了。真奇啊!
他意识不定,旁人的声音如乱风过耳,他没想捕捉,却也能莫名其妙被逗乐。
温稠的液体滑过他咽喉,微腥微甜,那是鲜血独有的暖度。
他正被人喂饮,纯阳女之血原来融着奇异馨香,香味分作三段,先是温腥味,入喉前化作暖甜,落进肚腹后,他的鼻与口舌、喉与胃袋都泛异香,他下意识拉长吐纳,气息浓馥,左胸与丹田热呼呼。
他饮了她的香血。
他受形势所逼,不得不饮。
他受那气味引诱,尝过后,不能自抑。
他只好认了她这口养命血。
全身轻飘飘,如春日飞花,四肢百骸被烘得暖暖的。
这一次,他睡沈过去,进入无梦的境地……
待意识悠悠转醒,寝房中,那一大一小、一娇一躁的闹声仍在——
「你干么脱公子衣服?你、你别乱摸!」小侍童紧张兮兮。
「傻孩子,我助他运功疗伤,脱衣才好办事啊!」
「不用!」童音气急败坏。「你那什么三脚猫功夫,根本没几分内力能使,要不是我家公子护你,你早被姓屠的那家伙泼得坑坑巴巴,还在这儿胡吹大气!我看啊,你就是瞧公子生得俊,想吃公子豆腐!」
「盛春你好讨厌,知道了还说得这么响,你家公子听了要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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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海花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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