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办?”声细细,辨不出底蕴。
“瞧你这模样,真喜爱上他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很好。不怎么办,就继续喜爱下去。”
四周静默片刻,方才串先说话的那女子又一次打破沉寂,叨念道:“真会被你给气出病来!好歹你也是咱们家一朵花,受我调教多年,又经长年的耳濡目染,没本事也变得有本事了,见到好东西就得下手啊!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倒好,左耳进、右耳出,把我的话当屁话,前两次都把人劫到手了,却不乘机吞喽,这么磨磨蹭蹭的像话吗?我这张老脸全教你丢光了!”
“大姊的脸一点儿也不老,还是一样光滑细致。”
“你……你这个小贱人……我花夺美怎么有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小妹?”
“小贱人”三字,若家人骂出那是亲匿,要是从旁人嘴中吐出,就得大动干戈、绝不能委屈了自个儿的。
花余红唇微勾,不若以往巧笑嫣然,仅淡淡瞧了大姊花夺美一眼,眸光又落回平躺在蒲草软垫上、仍兀自昏迷的玉澄佛脸上。
她柔指爬啊爬,爬到他眉间的小红痣,在那处留连。
花夺美见状,摇头直叹:“完了,完了,没得救了……”
“能救的。咱们已把他救回来,没事的。”眉眸多出执拗。
花夺美倏地起身,与小妹灿亮金红全然不同的黑罗裙迤逦飘逸,她一手插在腰上,一手头疼地抚额,道:“我是说你动了情,傻到没得救了!再有,这男人救回来我这儿是一回事,能不能救得活算另一回事,他都发作过五、六回了,再不用我教你的法子帮他散功,就等着看他把自个儿撑爆吧!”
“我允过他,不对他用强的。”凤目一抬,花余红轻嚷。
“该用强,就得用强!”
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花夺美尽管恼火妹子的不争气,仍道:“我吩咐婢女送汤药和吃食过来,你不让旁人碰他、服侍他,坚持亲自照料,就得把你的小肚子填饱喽,这才生得出气力。”
不待有所回应,黑墨墨的窈窕身影已然掠出。
屋中无声,静得像能听到外头雪花漫舞的谧音,天巧能开顷刻花,银白雪花落在屋檐、落在石阶、落在薄霜小池上,那声音皆不相同。
花余红不知自己又坐了多久,指尖来到他的唇,那张玫瑰般的薄唇咬破多处,有可能是他咬紧牙关时自个儿弄伤,亦不排除是旁人啃食下的结果。
不单单一张唇,他全身上下几无完肤,大腿外侧甚至少掉一小块肉,左边耳垂险被撕下,颈脉差点被咬断。
秋天,她与他在霞光盈溢的水畔一别。带他走、送他回,她明说要劫走他的,又何曾认真过?
从没把他当成世人所说的“佛公子”,在她眼底,他玉澄佛仅是个单单纯纯的浊世佳公子,不单纯的是,他待她好,不以世俗目光评断她,把她瞧作能在一块儿品茶饮酒、赏景谈话的朋友。再一个不单纯的是,他教她给喜爱上。
什么“青春恒驻、永世不老”,她一开始只想弄明白传言的虚实,想独占玉家“佛公子”,而今,她依然想独占他,独占的理由却从以往的无情到如今的多情,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心里总是有了他。
那些碰他、伤他的人,个个都该死!九死都不足惜!
倘若他们没死,即便她花除红以寡敌众,技不如人,一腔热血既给了他,就该为他力拚到底,最终不过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便又如何?
男人的唇在此时掀嚅,似是吐出一个“水”字。
他醒了?!
花余红心陡促,立即从一旁的托盘上端来温茶,扶高他的颈背,将茶徐徐喂进他涩喉中。
她不说话,喉中堵堵的。
眼看他昏迷整整三个日夜,终于有所反应,会讨水喝了,她揪紧的一颗心稍见松弛。
尽管渴得难受,玉澄佛饮茶的姿态仍慢条斯理、不慌乱粗鲁。
他微喘着气,将杯中茶水静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饮落,润过唇腔和干喉,而后又连饮两杯,这才松懈地尽吐胸中闷息。
他再次躺落,这一次,枕在后脑勺的不是软枕,而是女子大腿。
“……你第三次劫我吗?”他问,丹田不寻常热胀着,躯干与四肢有种怪异的、紧绷的感觉。
他嗅到她的气味,独一无二的馨香,嘴角轻愉一扯,肉身的疼痛仿佛能暂且搁置一旁,不去多想。
“是。三次了。”
“……你怎么了……似乎很不开心?”他不禁蹙眉。
“我确实不开心。”音调平淡得可以,不带感情一般,又如恼恨得不愿与他多说。然,她的举止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感觉得到那只冷香小手正柔抚他的额和散发,似心中有万般怜惜。
“为、为什么……”他语若叹息,腹中热火像是有自个儿的生命般,在那儿骚乱、蠢蠢欲动着,他调气试着压下,额角的青筋隐约浮起。
“你任他们偷去、碰你、全身都遭了殃,我哪里能开心?”
她静谧谧的语调尽透压抑,却如一连串落在玉盘上的珠子般,叮叮咚咚作响,那乍现的清脆凿进他脑海中,先是疼得教他瑟缩了一下,而后,那疼痛便像被凿开一道细缝的冰面,龟裂开来,无止境地往四面八方延伸;:
“不是任由他们,我没有……那些人……那些人潜入玉家别业……小雪落在园子里的玫瑰枝桠上,我想起‘浪萍水榭’的玫瑰固,想起田大娘的‘玫瑰冻’,想起……想起……”他想起她,思绪如潮,席卷来去,半点不由人。
蹙眉一吐热息,他低声又喃:“头很痛,有谁重重敲了我一记……醒来时,他们围着我……那个地方很湿,我伏在地上,地气带着霉味……我想爬起,不能动……我爬不起来……”
抚他发丝的指略顿,静了会儿,他才等到她出声言语。“那地方是‘苏北十三路’的老巢,建在湖底下,湿气自然重。”
“你……你找到那处所在,把我带出来了……”扯唇欲笑,有什么是他不愿想起的。可越不愿想,脑子越是胀疼,不放他干休。
“是大姊领我进去的。‘苏北十三路’与她有些渊源,知道你出事,我向大姊求援,是她同我一块儿寻到你的。”
他怀念她如铃、如珠的笑语,带着媚媚的自然风情,却不是现下所听到的这般语调。
她不笑了。
为什么?
她天生该笑,如她发上那朵满绽的笑红花。为何吝惜起串串笑音?
“你受了伤吗?”他问,欲抬起一袖碰她脸颊,可肌筋好疼,目光泛花,如何也触摸不到。
“受伤的不是我。是你。”他举在半空、茫茫无依的手被一只柔荑握住,握得好用力。“你允许他们伤你,你让他们一个个扑到你身上,压住你、骑着你,撕你衣裤、又咬又啃,你对他们仁慈,你、你对他们仁慈……你不该对他们仁慈!”太痛了!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在那潮湿所在寻到他时的情状,她的心被五指紧掐,剧痛得热血爆喷而出,飞溅她满脸、满身。
她紧声的言语宛若利斧,将他下意识藏掖起来的记忆猛地劈开。
如同冰湖面上的龟裂止也难止,整个散裂开来。
刹那间,所有景象和众人的叫嚣声穿插迭宕,好不容易爬出那个泥沼,又有种将被吞噬的错觉。
她看到了。
她找到他,肯定也看到他当时不堪入目的情状。
那些人,男的、女的,撕碎他衣物,不止为了咬啃他的肉、吸吮他的鲜血,他们要的还有他的男人精血。
佛公子。
童子身。
青春恒驻、永世不老。
丹田突然暴热得难受,气血往上下两路冲窜。
他心肺胀痛欲裂,而胯下曾遭几人以手过度掐揉猥亵的男性之物此时亦整个儿胀硬充血,那般的痛更是难以担当。
“啊啊啊——”长声啸出,他身躯猛地往上弓起,体内不寻常的热气正拚命聚凝、鼓噪、膨胀。
他麦肤绷出一条条血筋,竟能清楚瞧见筋中血液流动,而五脏六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体内的气撑破。
他记起一切。记起自己曾发出的咆哮。
那时,他痛得厉声大吼,持续许久、许久,体内异能随着叫吼激策而出。
他吸食了那些人的内劲,将所有人的丹田精气尽数纳入体内,不管对方练的是阴功、阳功,不管是哪家哪派,全部贮入他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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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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