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涩地道:「现下,流袖织的染房、大铺全遭大火摧毁,工人师傅也被我遣散,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我……」他的问题着实为难着云纱。
她要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天地何其大,但浮沉世间里,她竟不知何去何从。而阿爹走了,她一个孤女,谁人能与她相依? 想着想着,隐忍着的泪珠便夺眶而出。
「我非走不可。我和公子……非亲非故,公子如此帮我,云纱永不忘怀,但云纱到底是要走的。」
「谁放的火?谁毁了流袖织?你难道置之不理?」
为了不想看她流泪,更为了要留下她,向漠岩丢出极具杀伤力的问题,震得云纱愣在当场。
向漠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怀疑吗?大火是怎么引起的?为何晾晒的布料会燃起火来?华阳镇的御用选丝大会将至,这等荣衔,各家的染织铺子岂有不垂涎之理?流袖织是老字号、是染织状元,相同的,也是同行最大的劲敌,想将流袖织除之而後快的,恐怕所在多有吧!」
「可是我们流袖织又厚道、又老实,每年染织状元会和这次选丝之事,我阿爹视为和同业间的切磋指教,他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名衔。谁会想害我们?」
「有人为了名和利,为了某些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太单纯了。」她这样不知人间险恶,他更不能放她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阿爹……死得不明不白?」云纱抖着音问道。
「不无可能。」向漠岩回答,继而又替她分析,「你一定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可如果离开啸虎堡,你既瘦又弱,手无缚鸡之力,三餐已然成了问题,还有什么气力去寻求事实?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平老爹魂魄就一日难安,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他的话针针见血。他是存心的,故意让云纱难过。只要能让她留下不走,他什么都做得出。而云纱便如他所料的单纯,被他的话攻击得汗涔涔、泪潸潸,毫无招架之力。
她的模样再度引唤起他奇异的情绪,似同心口被揪紧了,险些难以呼吸。
他清了清喉咙,「当日我身陷危难,承蒙你的救助,这回,让我帮你吧。平老爹将你托付於我,你就已是啸虎堡的责任,我岂能容人欺你?只要你留下,那场大火的疑云,我自要替你出头。」他说得好公事化,好光明正大,却……好表面。他真正计量着什么,没有人知晓。
「若是……若公子真能替云纱寻查解答,这份天恩,流袖织定然不忘。」
「那你呢?」向漠岩轻问,迷惑於她的翦水秋瞳。
「我……我心里头……存着一千个感激、一千个恩谢;这辈子,云纱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永远……不走。」说着,她起了身,直挺挺地跪在床上,便要磕头。
「这是做什么?!」
向漠岩喊着,话里带着怒气。为何她总不明白他的好意? 「啸虎堡的下人够多了,没人要你为奴为婢!」他不让她磕头,双手挺出,握住了云纱瘦弱的两臂,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托起。
没想到她很倔强,非行完这个礼不可,这一托一挣,她往前拜下,他则顺势将她的上身揽入怀中,双手滑向她的背脊,一股清幽的香味,随即钻进鼻间。
难以自禁的,他低头在她发上深深一闻……唉,这香气,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渊谷之中,四处皆萦回着此种气味。
他将她抱了满怀,迟迟不放手;可他还没「陶醉」够,怀里的人已一把将他推开。
「纵使公子这般帮我,我也……我也不做公子的……玩物!」
云纱心里既难过,又失望又惊慌。他不需要奴仆,那他要她做些什么?如果是要她私下伺候他,成为他的禁脔,她情愿飘零一生。
「对不起。」这是他第二次向她说这句话。上一回,他惹得她伤心透顶,这一次,却惊吓了她。
云纱默然不语,苍白着脸。向漠岩目光庄重地望着她,开了口,声音有些狼狈,有些歉然,可是很诚恳很诚恳,「我绝没有半点冒犯之心,方才,是一时情难自己……我保证,以後不会了。」
他的保证斩钉截铁,面容诚挚,云纱觉得心定不少。只不过……怎么她心底会掠过一抹淡淡的失意? 「谢谢公子的收留,我会做好我份内的事。」她声若蚊蚋。
说完,她敛着秀眉,低垂螓首。由於刚刚的挣扎弄松了发髻,她头儿一低,不知什么东西由发上掉落,定眼一瞧,是那支碧玉簪。
云纱一慌,急急伸手拾起,脸颊火红发烫。她悄悄抬头觑了向漠岩一眼,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眼里闪烁着两团火,灼灼地烧着……
过了许久,向漠岩终於启口,「你戴着它。」这非问句,是单纯的叙述。
「你退回所有珠宝首饰,单单收着这支玉簪,」
「我……」云纱红着脸想辩解,可是不容易呵!她是真心喜欢这支簪儿;但觉他的眼光又深又犀利,彷佛由这玉簪,他已瞧出她埋在心底的秘密。
「诚诚恳谢,乞盼谅解,玉簪为礼,唯表心意。」
向漠岩念着那十六个字,焦距从玉簪转到云纱脸上,似如大梦初醒般,他身子陡然一震。「你收下这份礼,就表示原谅我上回无心的过错。那么,请你再宽容这一次吧!我尊重姑娘,绝不敢亵渎,」他镇定心神,远远地离开了床榻。「你好好休养,你……太瘦弱了。」
他很快的转过身,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云纱的心还在狂跳,她怔怔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把那支簪子握得好紧,紧得掌心发疼。瞧着玉簪子,她的思潮又陷入滚滚惆怅里了。
一堡之主向来忙碌,但自从救回那位姑娘後,向漠岩似乎变得更忙了。牧场和驯兽园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工作,他时常逗留在外,待在堡里的时候越来越少。
而今早,向漠岩一步出房门,看见朝阳透过薄云,洒落在房外的花圃时,就仿佛中了邪似的,伫立在廊下,成了石头人像。
花圃中架设许多木枝,攀爬其上的花苞已然绽放,一朵朵紫白色的花在阳光和微风中摇曳,那娇嫩的、美丽的朝颜花。
不清楚伫立了多久,周遭的人事皆与他暂时隔离了,他脑海里翻覆着无数的回忆,属於甜蜜的、又痛苦的往昔,一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
「堡主好兴致,一早便赏起花来了。」三娘莲步轻移地走近,她同样停在廊下,瞧着一片紫花。「今年的朝颜,似是开得早了些。」
「或许是暖冬的关系吧!」向漠岩扬了扬眉,双手背负在後,随意的睐了一眼。
三娘目光锐利地打量他,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脱口道:「堡主似乎很喜爱这紫花。」
「美丽的花,有谁不爱?」他含糊地答。
「美则美矣,但花开花谢本属自然,自是任由它去。花开堪折直须折,您瞧,那朵小巧粉菊不也别有韵味?」她指着木枝下,亭亭玉立的一株粉色小花,在攀附成一片的浅紫中,倍觉清逸孤傲。「堡主又何必单恋着一色朝颜?」
三娘虽然话中有话,意思却清楚明白。
啸虎堡里,这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堡主苦恋着林家的大小姐而不可得。
向家同林家世代交好,两方家族往来甚密。他与林朝颜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但朝颜仅仅视他为儿时玩伴、是向家二哥哥,她锺情的,却是整日不苟言笑、长她整整十岁的向大哥。
感情就是如此微妙,牵扯纠缠着;虽是流水无意恋落花,但情根早巳深种,对朝颜,他思念难断。
「三娘,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向漠岩沉下了脸,突然摆出堡主的架子,冷冷地拂袖欲去。
「堡主,请留步。」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最好保持沉默,可三娘偏偏要提。
「三娘,别惹我生气。」他的声音像掉入了冰窖。
「三娘知道自己越出本分,不该管这些事。但是堡主把人家救了回来,又放置着不闻不问……堡主可知,自从云纱姑娘祭了坟回堡後,心情一直不开朗?尤其食量小得可怜,吃入肚中的饭粒,用指头都算得出--」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她吗?」他忽然打断三娘的话,眉心皱起。
三娘随即辩道:「我发誓我真的尽力看护她了,但她不吃东西,我总不能强将她的嘴撬开啊!再加上心头郁结,连日来,她就一直病着……」
这下子,向漠岩的脸色更难看了。「三娘,你是神医,怎么会让她病着?!」说完,他丢下三娘,匆匆朝着云纱住的厢房去了。
三娘该觉委屈,却在後头掩嘴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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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可怜妾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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