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别敲啦!呜呜……您手劲大,疼呵……」额头又吃了一记,不笨都被敲笨了。眠风捂住头连忙弹出门外,转身对门内喊着:「灿爷,笼子里还蒸着一道蛋羹,眠风去瞧瞧好了没,您快快将桌上的粥喝下!」转个身,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李星魂笑了笑,视线调回,神情转为严肃。
「三哥,此次云阳发生之事众弟兄都已知晓。四哥在三笑楼的探子追击而出,正暗中调查是何人买通玄风堂来与滇门为难,这些恩怨原可置之度外,但阴错阳差牵连了漕帮弟兄,咱们不可不防。」
「我自有分寸。」容灿冷峻地道。
他试图取下银环,却发觉环上无一缝合,银环如浑然天成,当时他曾亲手从她耳上摘下,现在竟寻不到细缝?!简直荒谬!
「三哥,」见状,李星魂慢吞吞道:「若想取下,有两种方法。一是毁去银环,可是此物材质较一般矿石坚硬,又紧贴于手腕肌肤、无一空隙,若执意震毁,极可能错伤右手腕骨,得不偿失;二是齐腕切断,这很明显啦,右手肯定是不中用了,三哥还是勉强戴着吧!可惜那金鞭霞袖不见踪影,我倒想问她从何得此银矿?」
手腕的银光流转,在眼中燃烧两簇火焰,容灿音调持平,「她会再现身,一定会。」直觉的,她对他有所图,以静制动是最好的方法。
「她的目的到底是何?」李星魂问。
目的是何?
完成今晚来此的目的--那晚,她如是说。但接着下来,她所完成的事却是替他解了掌上的毒。
容灿回答不出,因自己也深困其中。
【第三章 素魄娟娟歌无限】
深秋,枫红映斜阳。
林荫道上,四匹大马两前两后并行,夹道的枫树叶红如火,沿着土坡漫烧而去,林间风吹,拂得红叶层层舞波,似有生命。
经过此地,带头的两匹马缓下速度,后面马背上的两名少年亦微扯缰绳,熟练地控制着,仍是维持原先的队形。
「嘿嘿,这不挺好?咱们该买的全买了,该卖的也卖了,该装上船的装上了船,该卸下船的也卸下了船,一船满满地来,再一船满满地回去,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事全办齐啦,现下缓一缓,吹吹风、看看景色,很是不错。」前头坐骑上一名虬髯大汉洪声说道,正是张胡子。
「我是听见你肚中大打响鼓,再不让你饮食,好似我这个头儿不义于你。」容灿随意说着,骏马上的他身形潇洒,双目直视前方。
「唉唉,张胡子食量大如牛,没办法的。」他拍了拍肚脯,咕噜之声适时响起,这会儿,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后头两名少年异口同声嗤了一句,矮个儿的少年开口道:「才不是肚饿呢!是你肚中酒虫作怪,张胡子食大如牛更嗜酒,谁人不知?!」
张胡子闻言哈哈大笑,幽寂中笑声更显狂放,几只林鸟震惊高飞。
「卧阳小子,张胡子三十六招大擒拿你是不学了?竟这样臭老子!」
「灿爷教完咱们小擒拿,自会教大擒拿。你每回都拿这个来吊胃口,我和眠风是不上当啦!」他下巴一抬,与一旁的眠风相视而笑。
容灿不语,平缓驾马,耳听他们的对话,嘴角微现笑意。
张胡子捉弄又道:「我尚有许多独门招式,想找个徒弟,原是打算传给你们三兄弟的,嘿嘿,可是咱们小卧阳不领情呵」
三兄弟中以眠风最长,卧阳次之,最小的赴云留守大船并未同行。
「我不是小娃娃,卧阳就卧阳,做什么还得加个小字,难听得紧。」所有气概全让一个「小」字压垮啦。
「还说呢?每回得空,你就光顾着喝酒,哪来精神教徒弟?」眠风一针见血。
张胡子又是大笑一阵,落腮胡随声轻颤,他不再辩驳,解下腰上葫芦,怡然地灌了口酒。消解酒馋,心情更加开怀,不禁放声歌唱--
「姑娘回眸对我笑,哟喂--嘿那个眼睛黑溜溜喂--只道酒中忘忧,原来姑娘一个笑,抵上千杯酒,教我心儿跳、筋骨酥,醉在笑中作风流--」
林荫尽头,景致豁然开朗,一片青草坡直至江边。
此处是四川盆地与滇黔高原水路往来的交接,漕帮大船往内地行驶的终站,虽非长江主流,但此分支江面颇为广阔,除漕帮的大船外,尚停泊许多中小型的舟船,大部分是捕鱼人家,加上地缘之因,部族甚多,一些定居岸边、一些以船为家,还有一些是来来去去、居无常处。
张胡子喝完葫芦里的佳酿,四骑已出枫林,容灿伫马居高眺望,江边事物尽入眼底,深吸一口气,双掌握缰正待促马前进,突发的变故教他停下动作。
隐约是两名汉子,瞧不清面容如何,张望了周遭,两条身影迅捷地窜入岸边的篷船,那是一般捕鱼用的船只,简陋而陈旧,通常窃贼不会锁定这样的目标。
容灿疑问刚起,就见两个黑影由船篷子跃出,肩上似乎各扛着什么,他们脚下功夫毫不含糊,速度十分之快,一前一后奔入另一边的枫林,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已落入容灿一干人眼底。
「呵呵,有贼。」张胡子说得轻松,又嘟囔了一句,「底子不错。」
「尔等先返大船,提醒弟兄们戒备。」容灿抛下话,身躯倏地抽离马背,运起轻身功夫追寻而去。此次深入内地纯粹是货物交易,在长江流域各集货大市买卖,大船上虽无暗渡的锡铁兵器,但运载有硝石、硫磺等制作火药之物,自要万分细心。
「咱们也跟过去吧!」卧阳踢着马腹急道,缰绳却让张胡子单手扯住。
「跟去做啥?你轻功还没个火候呢!一下就教人察觉了。」他伸了个懒腰又道:「灿爷老江湖啦!准没事。」
眠风泼来一盆冷水。「这可难说,上回灿爷不就着了金鞭霞袖的道!」
「呵呵,这个嘛--呵呵……」张胡子笑着,兀自策马前进,他没做回答,却唱起了歌来:「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
另一边,容灿跟随两人踪影,始终维持小段距离,在枫林中左弯右拐地奔驰,约莫一炷香的时问,眼前是一处枫红环绕的小湖畔,两名汉子终于停下步伐,容灿提气跃上枝头,茂盛的红叶形成最佳的藏身处。
「师哥,好货色,难得一见的好货色啊!」略微矮壮的汉子小心翼翼卸下肩上的黑布袋,语气急促兴奋。
被称为师哥的汉子亦将黑布袋放下,猴急地解开袋口绳索,望着劫来的「东西」两人气息陡地浑浊。
黑布袋褪至女子腰际,部分视线教两人挡住,容灿仅看见高耸的胸脯和细小腰肢,青衣纹绣,是个身段窈窕的苗族姑娘。
「咱哥儿俩尝遍大江南北的嫩花儿,与此姝相较,那是云泥之差。你劫来的那个也不错,可惜年纪小,该长的地方还没长齐。」那瘦高汉子笑声淫秽,与师弟相顾,两人又了然大笑。
「师哥,咱们卖了小的,那小羊儿瓜子脸、骨架匀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至于大的嘛,嘿嘿……就留在咱俩身边吧!」
瘦高汉子呼吸浓重,盯着女子,快手快脚地解着自个儿腰绑。见师哥如此,那矮壮汉子也动作了起来,喉间发出荷荷喘声,一张脸涨得紫红。
采花淫贼。容灿冷冷扬唇,此事既已遇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师哥,是迷药下多了吗?怎么……头也晕了起来?」
那瘦高汉子扯开女子襟口,动作一滞,「是她……身上香得怪异,熏得我……我头晕……」
「何止头晕?!要你们人头落地!」
见两人欲对女子施暴,容灿手攀两片枫叶,要以暗器手法打去,在此当口,突来的斥喝声破空清响,双刃划开黑布袋,那小姑娘一跃而起,身手无比利落,一招翔空展翅,双刀对准两人颈部砍将下来。
这下兔起鹘落,饶是反应奇速,两人手臂仍教刀锋划过,拖出长长血痕。
「阿姊,起来!别玩啦!」小姑娘双刃护胸,踢了踢海棠春睡的女子。
情势转变,容灿与那对师兄弟同样愕然,他们是又惊又怒,容灿则是讶异之中还存三分兴味,扣住枫叶的手悄悄放下,嘴角勾动,有了看戏的心情。
女子缓缓侧坐起身,她未缠束头,将丰厚的发梳成苗族姑娘常扎的独角,几绺乌丝垂在细致的颈窝,她抬起手轻柔拨开,翘长的眼睫轻灵扬动,真个顾盼间风情万种,举手投足慵懒而妩媚,瞧得那负伤的两人神魂授与,不知身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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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门名花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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