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事,丹心已一五一十的禀报,那人小看了丹心。内力养气厚实了武功的根基,丹心可说小有成就,在发觉周遭空气异样时,他立即运功闭气,事发突然,虽免不了吸人少量迷香,但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已恢复了神智,将贺兰与那人的交易全盘听进耳里。
近来阎王寨诸多风雨,先有山坳外的土地遭人纵火,再来是寨中有外人混入,这事铁无极早就知悉,和阎王寨的几位当家谋议,正秘密设下天罗地网要诱出对方,可如何想也料不到埋伏在此的会是那人,他的至亲手足,亦是夺走雪梅身心的男人--铁仲轩。
仲轩不惜与贺万里联手,就为取他的性命?而在他怀里的女子又会作出何种决定?为换得解药偷取寨中的机关地形图?抑或诚实无欺地对他说出一切?一个个的疑问在铁无极脑中不断翻覆,试想着,若她真的背离了自己,他能心不为所动地狠下杀手吗?除此,种在她身上的毒到底为何……
心头沉甸甸,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块,他不自觉缩紧双臂。
"无极……"
"别动!乖乖让我抱会儿。"
不知他在恼什么,还为着那只兔子吗?贺兰柔声地叹息,香颊贴近胸墙,秀发蹭着他刚毅的下颚,听话地任他抱着。
他的气息萦回四周,感觉男性厚实的大掌在背脊轻抚,这便是依归,他给予她珍贵难求的安详,此刻此怀一生不忘,而将来……太过缥缈,除了满腹真情和一条性命,她拿不出别的东西做为回报了。
"无极,往后你要待丹心好一些,他几乎被强迫着长大,其实还是个孩子,从小他就没了娘,该多花些温情在他身上,别一味地苛责,他天性要强敏锐,好容易受伤。"她为着丹心忧烦,若自己真该命绝,那男孩谁来怜他?
"我的儿子,要有铁的意志。"他淡淡说着,目光移向窗外梅树,"慈母多败儿,我若再同你一般心软,丹心的前途堪虑。"
慈母……乍听这词,身子稳不住轻颤,贺兰咽了咽口水,喉头紧绷的感觉无法抑止,鼻子酸酸的,眼睛热热的。
他也承认她是孩子的娘亲,她好欢喜、好欣慰,正因如此,她更要勇敢地面对痛楚,牢牢地守护心中所爱。
"无极……"她似乎很爱唤他,语调轻软得松心,"你会善待丹心还有那群孩子,我知道你会,一直都知道的,我好放心……你是这么好的人,我舍不得你呵……"
这是什么意思?竟闻得出道别的意味。铁无极心头很不舒服,将怀中女子强行推开小段距离,却发现她颊上两行清泪。
"对不起,我没有要哭,不知怎么眼泪自个儿掉下来了。"贺兰冲着他笑,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着。他太过精明,绝不能教他起疑。
铁无极深深瞧着她,不动声色,心中如打翻的滚油,烧灼而刺痛。
对那晚之事她只字不提,莫非已决定要窃取机关图来换得解药?他眉心深锁如结,不明白她在玩弄什么手段。
稳住情绪,贺兰微歪着头,双臂自然而亲密地圈着他的腰杆,唇边抿着淡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思念我?"
不喜欢她脸上现在的神情,说不出原因,可铁无极就是不喜欢。
"不会。"他答得利落。
贺兰眼神一暗,失望溢满胸怀,但,毕竟还有值得庆幸之处--他对她感情未深。面对她的骤逝,自然不会太过伤怀。
"那--也好。"笨蛋!笨蛋!说好不哭的。
贺兰在心中责骂自己,低下头想掩饰泪光。那强劲的力道再次拥紧她,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有些狠恶,"好什么好?!你永远待在这儿,还能去哪里?我又做什么要思念你?!"
永远……好难捉摸的东西。贺兰不敢期望,静静与他依偎,想将这一切的美好记在心底,她沉默了许久,直到露出头的旭日在两人身上镶起薄薄金阳,贺兰又喃着他的名,启口轻问。
"无极……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她的话引起铁无极全部注意。她再度求他,这次所为何事?
如以往一般,未等铁无极答应,贺兰自顾地说了,那语气就似闲话家常,"我若死,你将我葬在雪梅岗上可好?我可以和大姐作伴便不怕寂寞了,你上雪梅岗瞧大姐时,顺便也来瞧我?她不怕孤单,而是怕他忘了她。
铁无极无法说话,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现下的心绪。
他知道了,终于明了她的意图,瞧她打算干什么蠢事?!竟要拖着那夜的秘密默默就死。
气得七窍生烟,他怀疑自己得了心绞痛,不住地呼气吸气,还是平息不了方才的剧动。
贺兰听不见承诺,口气有些急促,还不知死活地追问:"你应了我可好?"
已经分不清是痛是怒,她不愿说出真相,他自有办法整治。
"好。"铁无极咬牙切齿,说这话费了好大力气。
"谢谢……"
贺兰欣慰地笑,抬起头,那男子的脸庞对她俯来,夹着狠劲与不知名的心痛吻住了她。
【第七章 听彻梅花弄】
房内,女子安静躺在床,轻合眼睫,对周遭人事了无知觉。
床边,三名男子或坐或站,脸上神色各异。"五弟,可有头绪?"铁无极问,目光纠紧床上昏睡的女子。
李星魂三指搭着贺兰的桡脉,朗眉微扬,对铁无极明显焦躁的语气颇感讶讶。他没即刻回答,望闻贺兰的眉心额堂,合上眼,细细斟酌女子的虚质脉象。
此时,伫立在旁、半面覆于黑发之下的卓风亦忍不住往床铺移近身躯。
几个月前,铁无极将他由贺万里手中救下,卓风便一直待在李星魂的医馆疗伤,那地方离阎王寨约半日脚程,固定一段时间,医馆会运来大批的药材医具,寨中的人若有病痛也好就近治疗。而精于医术的李星魂亦会不定时回寨,与寨中其他大夫切磋医学,替人看病。
许久,李星魂才收回把脉之手,吐出一口气。
"如何?!"铁无极再次紧问。
"大哥莫急。"边卷高衣袖,他移身到一旁的桌椅,继续说:"嫂子确实有中毒之相,若星魂没推算错的话,此毒正是滇南一带十分常见的'七花七草'。"
"十分常见?"铁无极挑了挑眉,"既是如此,解毒之法必定难不倒你了。"
李星魂稍稍愣住,随即苦笑,"就因太过普遍,所以倍加困难。"
"此话怎讲?
"滇南花草百千余种,每类有其特殊属性,'七花七草'仅是这毒的一个统称,挑七种不同的花,搭配七种不同的草,只有制毒之人才清楚使用了何种花草。"
他拿起墨笔在纸上写下,接着递给铁无极,"星魂不才,目前仅能诊出毒中的四花三草,其余名目不敢妄下断言,解毒药签若不尽快得手,待时日一过,大罗神仙也难救。"
冷静接过纸张,铁无极怔怔瞪着上头几种的花草名称,指节捏得紧绷,心脏被某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气,用力吸气呼气,依旧甩不掉沉闷和无措。
"她不会有事的。"他果决地宣称,仿佛能主宰世间的生死。
李星魂并未附和,由怀中取出随身的一套三棱针。"'七花七草'会造成中毒者幻听幻觉,我先以金针封住她迎香、扶突和承灵三穴,防止毒素侵害她的视力与听觉,但这仅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治不了病的。"他走近床边,将衣袖撩得高些方便动作,"让嫂子坐起,我需在她的颈部和后脑下针。"
突然,两个男子同步朝贺兰俯去,铁无极捷足先登抱住床上的人儿,双目瞪视卓风,嘴角噙着风暴。
卓风脸庞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地收回双手,哑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惯于护卫她。"
"她已是我的人,不劳你费心。"铁无极语调好生冷淡,撂下话,他手臂圈住贺兰的素腰,让她抵着自个儿胸膛,举动中充满占有的意味。卓风敛下神色默默退开,心中自是清楚,铁无极肯让他探视贺兰已属仁慈,他该要认清身份,不能再鲁莽地依心而为了。
针灸过程仔细利落,李星魂先封起了三处大穴,又在贺兰颈部和耳边横刺几针,接着才拔除所有棱针放回锦套。
"毒素算是抑制住了,但短时间内务必弄清'七花七草'的名目,才可对症下药。"
"铁寨主,"卓风扬起头,望了贺兰一眼,视线移向铁无极严峻的脸,力持平静的语气,"可否听在下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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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铁郎心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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