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铁郎心 第四章

  "姑娘莫惊,任何想逃离威远侯府掌控的人,铁某皆乐意伸出援手。"他语调平声,双眼看向立在不远处的贺万里。
  贺兰推拒着那片胸膛,不愿依偎过去,她是受了礼教的女子,怎可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搂搂抱抱。但任她怎么挣扎,腰际仍让臂膀坚牢地钳住,动也未动半分,再加上自己两腿毫无力气,她不由自主地靠着铁无极,却不敢张开眼,害怕亲生阿爹的注视,害怕接触到他眼中残酷的讯息。
  "贺侯爷别来无恙。怎么?边陲一带无战事,侯爷闲来慌,竟欺负起小姑娘。"铁无极在笑,瞳中却未染笑意。
  贺兰贴着他的胸怀,那片肌肉广阔而坚硬,他说话时胸膛随着鼓动,心跳强而有力,一下下、一声声。忽然,一阵恶意的笑声扬起,将冷意再度逼近,她听见爹的声音,字字在风里响起。
  "铁寨主,容老夫为您介绍,她便是老夫的掌上明珠,威远侯府的大小姐,单名一个兰字……兰儿,在扭捏什么?还不抬头让你夫君瞧清楚?"
  【第二章 从此担君忧】
  掌上明珠?!铁无极面如寒霜垂眼瞧着,怀中身躯颤抖,如受惊的兔儿,她不像被捧在手心呵护,倒似遭尽凌虐的孤女……但,谁又料得准。贺万里这只老狐狸深谋远虑,在他面前演了这出戏,是何用意?
  她将嫁予这个男人。贺兰怔得说不出话来,目光与他的短暂接触,她察觉到他乍现的惊愕,双眸犀利依旧,却少了方才的关怀,淡淡的、冷冷的,贺兰心头莫名难受,一声叹息逸出唇边,身子便软了下来,螓首抵在男子的颈窝处,完全偎靠着他。
  "真是惊奇,铁某捡到自己的新娘。"铁无极冷哼,遣字轻松,口气如同冰珠击地。他环视贺万里身后的亲信兵队,薄唇微扬,"今天喜事临门,只谈嫁娶,何必兵戎相见,莫非侯爷意欲悔婚?抗旨……可要连诛九族呵。"
  贺万里额筋抽了抽,不怒反笑,"老夫得一佳婿,心花怒放,怎会抗旨悔婚?皆因小女不知轻重,竟私自逃跑,为成全圣意,老夫只得派人捉拿,让铁寨主见笑了。"他有意使铁无极明了,贺兰无心嫁他。
  怀中女子抖得厉害,铁无极侧目瞧着,瞥见她双眼紧闭,扇形睫毛上沾湿珠泪,气息又短又促,然后,视线停驻在那咬白的唇,上头染着血丝,他神色更沉,蹙眉问?她颊上的伤是你下的手?"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她听不下老夫的安排,不懂感恩圣心,有辱我威远侯府的名声,我恼她怒她,才下手伤她。"贺万里说得头头是道,那字句响亮地传进贺兰耳里,她难受的将脸埋进铁无极的胸膛,仿佛这般做便可以避开一切伤害。
  接着,贺万里语调带讽又道:"老夫管教女儿,难不成还得由铁寨主同意?"
  "出嫁从夫--希望侯爷认清分界。她嫁我,便是阎王寨的人,你随意动我的人,是分明挑衅吗?就不怕铁某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铁无极傲然扬高下颚,冷笑?打狗……也要看主人阿。"
  "你、你--"贺万里气得怒发冲冠,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双目充血,怒瞠住这个让他在锦锈官途上大跌一跤的人,气氛登时紧绷。捏紧拳头,他制住脾气,隐在胡须里的唇恶毒地笑着,声音干干硬硬,"好,好--"他口出反话,边频频点头,"那小女就有劳铁寨主管教。"
  "好说。"铁无极客套地敷衍。
  捺下心头怒火,贺万里明白,现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机,要雪耻报仇就必须等待。
  他假咳了咳,欲缓下暴烈的恨意,"这几日老夫需上京面圣,没法花心思在婚礼上,既在道上相遇,小女便转交予你,阎王寨的各位壮士也不必前来威远侯府,大家图个方便。改日,老夫再备水酒,宴请众位英雄。"
  "侯爷是皇上身边的重臣,又是朝廷支柱,当以国事为重。"
  耳边有细微声音,女性的气息吹在铁无极颈上,麻痒而温暖,他怔了怔,目光直视不动,却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问:"你说什么?"
  "救人……"贺兰重复,气虚不稳,小脸上犹有泪痕。
  "我不是救了你?"
  "我不打紧……是我的护卫,求您救他……"贺兰蓦地睁开明眸,那男子坚毅的轮廓落入眼底,既心安,也……心悸。
  "他是你的谁?情郎?"原来他会错意,她口口声声要救的是那个浑身皆伤,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竟不是自己。
  "不是的。"她慌乱地摇头,焦急地解释,"他、他孤身护我,我岂能弃他,您不保他,他……难逃死路的。"停住的泪似乎又要决堤,"求求您……"
  "诸位,后会有期。"贺万里抱了抱拳,利落地翻身上马。
  "求求您……"贺兰的小手抓紧铁无极的衣襟,语调哽咽难辨。她寻找卓风的身影,看见一名护卫在卓风双腕绑上粗绳,重踢了他一脚,接着那护卫自顾上马,打算拖行卓风烂如泥的身躯。
  这种手段,分明想折磨死他。贺兰心急如焚,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晓得不能任由他们带走卓风,她的手想扳开腰间的钳制,想挣离那片怀抱,想冲过去阻止这一切。就在贺兰将想法付诸行动,朝卓风奔去之际,不出两步,腰边再度紧制,让人给拖了回来。她跌在铁无极如钢筋的铁骨上,撞得头晕目眩,然后,是浑厚冷淡的男音由头顶传出。
  "侯爷且慢。"
  正欲调马回头的贺万里听见喊声,停下驱动的缰绳,他凛凛坐在马背上,疑惑地挑挑灰眉。"铁寨主还有事?"
  "您答应了是吗?救得了卓护卫……贺兰一辈子感激呵……"贺兰眸中染着泪花,充满希望与感激地瞧着他。
  "闭嘴。"音量仍小小的,却足以使人冻得发僵。
  贺兰巧肩缩了缩,真不敢再启口,芳心却暖和了起来,是一股安定心魂的力量,在这一刻,她完全地信任他。
  在与贺兰对话时,自始至终铁无极未曾将眼光移向她,他若无其事看着马背上的"亲家",脑中盘算着要如何救人。
  "真他妈的该死!"不自觉的低声诅咒,他用了十三郎的口头禅。自己是怎么了?他绝非软心肝的人,莫非这阵子为寨中庶务所累,连性格也磨平了吗?竟挨不住一个女子的软语相求!而她还是仇家的女眷。
  "铁寨主要老夫留步,到底何事?"贺万里不耐烦又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铁无极捉回思绪。
  他说对方是老狐狸,其实自己的城府比任何人都深,是天性也是环境造就,让他不时以算计和防卫的态度面世,可是一旦得到他的信赖,他必与那人肝胆相照、福祸同享。
  顿了顿,他露出略嫌轻浮的笑,"并非铁某市侩,堂堂威远侯嫁女儿,竟寒酸至此,连一件陪嫁也没有,这事若传开了,岂不教人笑话?"贺万里怔住了。陪嫁?他压根没想到这一环,与阎王寨结亲已教他恨之入骨,怎可能把威远侯府的财宝送给仇敌。无奈他又是极好面子,此事若渲染开来会有损威远侯的声望。
  "你要多少?"为了名誉,他不能落入口实、受人耻笑。
  铁无极耸了耸肩,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大方地说:"成亲只是形式而已,侯爷象征性送点东西,阎王寨就当收了贵府的嫁奁。"
  "你要什么?"
  铁无极笑了笑,目光扫向躺平在地的卓风,"就他了。没有陪嫁丫环,来个陪嫁护卫倒也可行,这对侯爷毫无损失吧?"
  原来,他想在他底下救人。贺万里眯起眼,不愿妥协,"他是个废人了。"
  "铁某就要他。"铁无极重申,阴险地扯动嘴角,"侯爷给不起嫁妆,阎王寨的兄弟们全瞧见了,他们在江湖上走动,今日这事可能会拿来当成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届时一传十、十传百,侯爷,这对您的声威恐怕不好。"
  "唉,原来威远侯府外强中干,嫁女儿没嫁妆,这可是江湖新鲜事哩。"他后头那群弟兄不知是谁出口讽刺,弄得贺万里怒目圆瞪,又无可奈何。
  "姓铁的,别太过分!"贺铮沉不住气,欲开口叫骂。
  "铮儿,退下。"贺万里手一挥喊住儿子,对贺兰与阎王寨众人的怨恨更为加深,他抖动嘴勉强地说:"诚如铁寨主所愿。"他掉头朝部下示意,那人才丢下粗绳,让卓风死躺在那里。
  "走!"暴喝一声,贺万里怒踢胯下大马,亲信部属全跟上,尘土与残雪飞扬,转眼间,兵队已在数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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