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铁无极的儿子。
负着手,铁无极愈走愈远了,雪地上留下淡淡足迹……
立于原处的丹心望着父亲的背影,呆愣了愣,掉头偷觑了小兔一眼,他重重地甩头,接着,毅然决然地举足奔去。
少红尘纷扰,无世俗争端,时见白云烟袅、或感清风徐来,这青山中的"水月庵"仿如化外之境、不沾片尘。
原本应属庄严的佛堂净地,那西院外头的石板园里,竟有孩童们席地而坐,围绕在一名白衣女子身旁,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闹着。
"兰姐姐,好不好再说一个故事嘛?香香好想听喔……"
"兰姐姐,大宝也要听!"
"还有珠儿。"
"虎妞也要啦!兰姐姐?
七、八只小手扯着贺兰的衣袖,不知谁在她雪白衣料上印了一记黑手印,她不以为意,反倒掏出绣绢,替某个男童拭去鼻下的脏污。冬阳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沐在金色光芒里,安详得直教人想去亲近。
"兰姐姐,小三子脸也脏了。"那壮小子扑进她怀中,仰起脸,憨憨地笑,嘴边沾着两块黑污。
"小三子今早没洗脸吗?"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宠溺。她边问,将绣绢折至干净处,细心地替小三子擦净。
"唔……"小三子没回答,闭着眼,发出满足的咕哝。
一旁见状的孩童有些吃味儿了,全紧紧地挨过来,又是一阵的七嘴八舌。
"小三子最脏了,没洗澡也没洗脸,兰姐姐,你会被熏得臭臭的。"
"胡说!"小三子突然抬起头,竖眉瞪眼,"昨儿个我洗过澡,还差点儿被初定师太刷下一层皮哩!"接着他转向贺兰,憨笑着,"兰姐姐,下回您帮我洗澡好不?"
"羞羞羞,你是三岁小孩吗?连澡也要人家帮你洗。"虎妞朝小三子扮了个鬼脸,"难不成吃饭也要兰姐姐喂?"
"唔……这主意倒好。"小三子搔了搔脑袋瓜。
"好了,别又斗嘴了。"贺兰柔声地制止,一手摸摸虎妞的黄发,一手搅着其他的小孩,在她眼中,每个稚子皆是宝,需要无边的关爱。
"兰姐姐,虎妞好听话的,虎妞不跟人闹脾气了,您说个故事嘛…?那女孩磨着她,娇软又天真的小脸是一项利器,贺兰是没法抵挡的。
"唉……"终于,她叹了口气,美眸中闪烁笑意,"这一早,兰姐姐说了好多好多故事了。"
"一定还有啦!"所有孩童全冀望地仰起脸蛋,"兰姐姐--"
"嗯……既然如此,"黑亮的瞳子动了动,她唇边的酒窝也跟着跳动起来,"你们先把兰姐姐教的诗背出来,我们再来说故事。"
"好!"小三子很"勇猛"地答应,"我会背唐诗三百首。"
"吹牛小三子。"虎妞跟他又卯上了,"你只会一首,才背不出三百首呢!"
小孩们哄堂大笑,连贺兰也笑声铃铃。
小三子瞧见了,脸涨得红红的,急急地喊:"不是一首,我会很多首,我没说大话!"
贺兰看他快哭了,放低身子揽住他,安抚地拍着男孩的背,"喔,没事没事,小三子最聪明了,掉眼泪就不是勇敢的小三子了。"
"我才没有掉眼泪,"他挣出贺兰的怀抱,倔倔地嘟起嘴。
"好啦,"贺兰摇了摇小三子的手,环视身边的孩童们,轻快又温柔地说:"我们一起来背诗,背完了,兰姐姐说一个樵夫和大狼的故事,好不好?"
"好!"小孩异口同声,点头如捣蒜。
于是,石板园里,女子温婉的嗓音与童稚清脆的声调交着不分,念念吟吟。此时小鸟在枝头,凝神细听,远处还传来比丘尼的梵唱,孩子们就这么背着诗,跟着那美丽女子一首首的念下去。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
"兰儿。"一声略沉的女音响起,介入这刻的欢愉。
贺兰循声望去,见那女尼立于檐下,脸上神情颇为怪异。
她站起身子,盈盈走去,"见定师太,您找我有事?"
那女尼颔首,望向贺兰身后的一群孩童,温和地说:"厨房烘了些芝麻烙和糖火烧,还不快问初定师太要饼去。"
孩子们一阵欢呼,一溜烟便不见人影了,只剩一个瘦小女娃,她紧靠在贺兰腰侧,苍白小手牢牢抓住女子的衣裙。
"盼语不去要饼吃吗?"见定师太弯下身来,和蔼地问。
女娃不说话,摇摇头,将脸埋进贺兰裙褶里。她是见定师太云游四海时带回来水月庵的小孤女,原是平凡幸福的人家,却遇上抢劫杀人的强盗,双亲为了护她,双双死于匪类刀下,幸而见定师太路过,救下她一命,但自那时起女娃便不会说话了,见定师太替她取了名字,叫盼语。
水月庵收留的孩童们皆是身世堪怜者,有些被狠心抛弃,连父母什么模样也无记忆,有的则因天灾、祝融夺走家园,而成顿失怙恃的孤儿孤女。盼语很认生,初至水月庵,那眼见父母被杀的惊惧仍印在脑中,时时在梦里纠缠着地,还曾狠狠地大病一场,是贺兰日夜不分守在她身旁,喂她吃药,不住地在她耳边软语,那话音呢喃柔软,如同娘亲……
等盼语清醒过来仍是不说话,却习惯跟在贺兰身边,寸步不离。而贺兰也因她年纪最幼,既瘦又弱,在这群孩童之中,她对盼语有着万分怜惜。
拍拍女娃的背脊,贺兰轻声安抚,"我同师太说话,盼语莫怕,兰姐姐不离开你。"然后她掉回头,接触了见定智慧的眼光。"师太寻我何事?"
见定深深看了她一眼,迟缓地启口:"威远侯府送来家书一封。"
闻言,贺兰双颊白了白,抿着唇不发一语,心却微微刺痛。
"所为何事?师太可否告知?"她力持平静,可惜语调里泄漏了不安。
见定踏出屋檐步入石板园内,细眯的眼里,带着对尘世的无奈与怜悯。过往,她亦是悲情者,因历练了大悲哀,才修得大慈悲。
"那送信人前来告知,威远侯几日后来访水月庵,届时,你的兄长与你爹爹的亲信兵队亦会同行--"忽地,见定转过身躯,直直盯住那张秀雅丽容,睿智眸里似有忧心,"这回,水月庵怕是保你不住了。"
贺兰腰间一紧,她摸索着缠在上头的两只细瘦臂膀,感觉盼语竟同自己一般,微微发颤。
"他们……意欲为何?
"那些人将护送你直至阎王寨。"
"为什么……"冷意侵入,贺兰瑟瑟地缩了缩身子,已觉不祥。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才听见见定独有的低音,把话挑得明白,"皇上赐婚,要你嫁予阎王寨寨主--铁无极。"
威远侯的亲信部队几乎是以行军速度赶路。
扯开布帘一角,马车外的风景飞快奔逝,贺兰看不真切,只感受寒风扑面而来,将双颊与鼻头冻得通红。
怕是离水月庵好远了吧?那二十多年来的平静生活终至尽头,她到底是威远侯府的女儿,还在期盼什么?在读完那张信纸,明了自己的价值;在贺万里以水月庵众人的生死要胁她时,她早该自知--她的亲爹如何恨她。
为什么?她与亲人无缘无分。娘因她死于难产,阿爹为此恼恨她吗?她……何尝不恼恨自已。在有记忆以来,她便住进了水月庵,仿佛被软禁一般,伴着她的是清风明月、佛书梵音,还有师太和那群无邪的孩童,她安然自得,即使粗茶素饭,无富贵荣华,她可以遗忘原本的身份,安静无争地过下去;遗忘自己亦是无人疼惜的孤女。
那声叹息幽邈无助,忆及水月庵的孩子,贺兰心中沉甸甸的,牵挂不已。
"小姐,将帘子垂下吧。外头天寒风大,怕要受凉。"那汉子驱马靠近车窗,声音低哑难辨,长发遮住半部面容,随马身晃动时,隐约窥见他发下焦皱的皮肤,是火烧灼过的痕迹。
看见卓风,贺兰心底踏实许多,他是这兵队中唯一待她好的人了。在水月庵这些年,他每隔一段时候便来瞧她,他的过往亦如谜,只大略晓得他之所以入威远侯府,皆因她的亲娘。
"卓护卫……"贺兰气虚地喊,想笑却觉天旋地转,马车奔驰的速度震得她胃内翻搅,那张脸白得吓人。
"小姐!"卓风大叫,忽地策马冲至最前,硬生生挡下队伍。
顿时,带路的前锋马匹受惊吓,全立起了前蹄嘶鸣不已,一阵的尘土飞扬,几名护卫让黄土呛得直咳,不禁骂道:"卓护卫,你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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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铁郎心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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