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雪藏花 第五章

  「库尔,放了人家。」柜后的老爷子睇着了,终忍不住发声。
  闻声,星库尔仍不打算放手,反倒更欺了上去,显然将老人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你想要这牛和羊是吗?」星库尔看了眼鄂多海前一刻还在端详的那张布告。只是,他虽问了话,鄂多海却没有想要回复,于是他一张脸凑到她面前,几乎将鼻息喷在她脸上,这才接着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嫁给我,以后想要什么都有,你知道我给得起。」
  这细致美丽的鄂多海啊,自他十多岁时望进第一眼,便像着了魔似地恋慕上她,而她越是长大,就越是令人心动。掐指算个岁数,若今年他三十,她也有二十有二三了,可模样却依旧停留在十五六岁的粉嫩模样;较之可惜的是,如此活脱脱的一名不凋美人,却有着令人难以亲近的烈性儿。
  她那青春洋溢的胴体裹覆着的,是如同随时会喷发的热泉的脾气,她就像开在山头,带了刺的美绝香花,想摘,必得被它的刺划伤,不过这反倒激起了他那属于男人的征服欲/望。
  凭他是星家继承者,想要什么都易如反掌,可就怎么想摘下这一朵花,却是如此之难?
  虽然她家的那老婆子有着妖女之名,连带着让她也染上了妖气,可越是人人忌惮,他越是想要染指。她绝对会是他的!
  「我再说一次,放开。」
  星库尔眼中喷发的色欲之气,令鄂多海十分不适,她半挣扎着,人走到了店门口,手腕却还是被他紧紧扣住。
  不耐的她另外一只手已然摸上了腰间短刀,心想着这男人再不放手,她刀子口便不留情了,这时却见一道人影快速迎了上来,顺手拽起星库尔直缠住鄂多海的那条手臂,跟着一扭。
  「可恶!这羔子……谁啊?!」被一股强大力气硬是将手给扭了,星库尔几乎痛到跪地,他瞟了眼那高大的身影。
  鄂多海看着萨遥青,他换上了她刚刚买给他的衣物,瞧起来是顺眼了些,但一脸胡髭半掩着他此刻板起来的表情,颇是骇人。
  「你还没走?」她道。
  「我没说我要走。」将星库尔顺势一推,全然不理他在身后的嚷叫,萨遥青只是跟在鄂多海身后,走出药铺。「那男人就像头发情的兽。」看他缠着鄂多海,他就一肚子不悦。
  待出了店门,鄂多海却忽然停住,琢磨着刚刚的一个想法,于是回身再进入店内,在那见人回头又要发难的星库尔面前撕了那张悬赏布告,走出门塞给了萨遥青。
  「这什么?」
  「谈笔生意。白银和牛归你,羊归我。」鄂多海对萨遥青说。
  店里头,那望住前一刻才扭了自己胳膊的男人的星库尔,虽然满肚子蒸腾怒气,可畏惧于适才那一扭有别于常人的巨大力量,便只能干瞪着眼,将一脸恶气向着柜台后头的老人发泄。
  「那羔子是谁?!」他一拳击在木柜上,老木柜因而咚地发出沉沉的哀号声。
  「谁是谁?」
  「就刚刚那扭住我的家伙!」星库尔啐道。虽是对着自己的爹说话,却是一点敬意也无;一方面是仗着自己年轻,一方面是从小就被娘亲给惯坏。
  个性懦弱的星霄明着虽然是这星家的主子,却已经早早让气焰极盛的星库尔他娘给压制;自十几年前星库尔他娘去世之后,他这独子的跋扈丑态也就与日倶增,他是全然管束不住的。
  眼下他瞧着自己老了也颓了,未来星家肯定是星库尔的,所以只要他不太过分,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没见过,许是外地人。」老眼睇住门外那和鄂多海一同离去的魁梧背影,星霄心里盘算着。半晌,他提醒星库尔:「这人不似路过咱村的一般行旅,不日离去便罢,你可别去招惹。」
  「瞧他跟鄂多海熟和的模样,我看了就有气!我的女人他敢碰,呸!」
  看着自己嚣张的儿子,这时星霄注意到他的一条手臂上带着伤,于是问:「你的胳膊怎着?山上的活儿给弄的?我给你上点药。」
  「甭了,这点小伤不用。」
  「你要女人,这村头多得是可以匹配的,不合意我也可以从其它村去帮你物色,就别去招惹鄂多海,她不是你能碰的,她那一户两人都是。」
  「就因为众人都说她们不祥?」星霄虽然难得如此沉声说话,但星库尔自然不会当一回事。
  星霄闻言,低眸沉吟了下,末了他问:「对了,你是不是有动过我药草柜里的东西?」刚刚那要给鄂多海的药丸应该不会自己长脚换位置。
  「没有。那些不値钱的花花草草我连闻都头痛,怎会去动。」星库尔回头睨了老人一眼,便转身往店外去。
  一边看住那走远的星库尔,一边揉搓着自己多年来没有病症却极度沉乏,服了药又贴了药膏都枉然的肩头,星霄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四十之龄才得星库尔这独子,但他却从未想要继承他的衣钵,想来等他百年之后,这老店头大概就会跟着没落了吧。
  【第三章】
  「人是这世上最贪婪且自私的,食物下腹不吐骨,心的外头包覆着数层皮,有时看来越是良善的,便越是阴狠,难辨真假,悲喜嗔痴全能伪装。虎毒不食子,但人却可为一己之私残害手足骨肉,如斯恶毒之物,避之能保千万年之身。」
  「人果真这么险毒?我道是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会比这高山上的风雪还要多变且险恶的了!不过人的力气微弱如蚍蜉,血肉之躯大爪一挥,就要散裂成数段,那样不堪一击,没必要避吧。」
  「要避的不是看得见的肉体,而是看不见的人心。你知道,倘若将人所无法驾驭的能力给予人,他们不会珍惜,更不会用那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反而只会更索求无度、不知足。在你和我之前,有多少机会都在试验着人,但结果都是如我先前所说的,人是如此不可取。所以你这夭真小儿,毫无防人之心,又爱逞强,迟早会被人给生吞入腹。」
  「我被生吞入腹?哈哈哈——相反了吧!是我一口将人给吞进肚子才对。人一向惧怕他们所不了解的事物,所以应该也要惧怕咱们才是。但如此听来,我是不是该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人,瞧他们是不是如您所说的,那么险恶习钻。」
  嶙峋的高山,一株树形奇异如蟠龙的老松下,一长一幼,两道悠哉伏卧在树下大石上的身影,侃侃谈着那个他们印象中及所见过的人。
  长者边抚着那人类在自己身上所留下、从胸前一直爬到腰间,老早淡了伤疤、却无事仍感到疼痛的伤处,一边脸带严肃地说着他所曾经历过的往事。
  只是他所说的,听在那幼者的耳里,却有如无稽之谈。
  因为在幼者心中,他们这一族是强而有力,无人可比拟的。
  「你熬了几百年才化作于今的模样,虽然只有一半,但也不容易;若要因为一时的好奇毁了这努力,怕是不值啊。不过也罢,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要去就去吧,别说我未给忠告。还有,你仅是半妖,血月之日必得离人远一点,若否必招灾。」
  说罢,长者便从石上站起,化作一条白影,往石下半夭高的悬崖纵身而去;接着年岁较幼的黑影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望住脚下那从巨石边飘过的渺渺白雾,怔愣一会纪,再懒揪地细队了下来,并开始打盹。
  人哪,吵吵嚷嚷地在山下也住了几百几千年了,从来就只有数量越来越多,也不见消失过,所以待他先睡上一觉,等睡饱了再走也不迟。
  「起来。」
  「别吵。」抓抓有点痒的肩头。
  「起来,萨遥青。」
  「爷在睡觉,去,去旁边!」他耳边拂过的本应是清风和阵阵悦耳的鸟鸣,怎么这会儿却多了只聒噪的雀,真扰人!两只眼睛仍闭着,但他手上的尖爪却忍不住伸出来狠狠刮了地板一下,试图发出尖锐的声响,用以吓走那近在咫尺的噪音来源。
  「吓!」她有没有看错?!刚刚那一刹那,她是不是瞧见萨遥青的指甲报地伸长了?
  本来鄂多海还拿弓箭的顶端顶着萨遥青的肩头,哪晓得却见他用像刀片一样的爪子抓地板,发出令她起疙瘩的尖锐声音。
  爪子会像刀片?不会,应该是她眼花吧。揉揉还带睡意的眼睛,她蹲地,看住那确实留有清晰抓痕的地板,旋即缓缓伸出手去碰萨遥青搁在一旁的那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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