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药铺掌柜是位和嬷嬷年纪相仿的老人家,会些医术,嬷嬷需要的药材都是向他配取;而这药铺不仅医治这三村子人的病痛,且还是这山头的领袖。
药铺人家姓星,世代都是这山里族群的耆老。村头若有大事,必是以此药铺当家的意见为尊旨,无人敢违背。过年过节,村人会将家里好用好使的东西全往药铺里送,说是讨好了贵为山神信使的星家人,日子才会过得平顺。
山神信使?这在鄂多海听来挺无稽,那由来还在更早之前,听说村民们还曾用女子当成供品祭祀山神,而星家人便是那一脉相传的祭司。
鄂多海将一条圏在颈间的布巾朝脸上一覆,便朝着人群走去。经过数个摊贩,如她所想,几乎是人人都往她和萨遥青身上睐,那模样就像是见着哪来的异类,眼神虽算不上不善,却是各个揣着心思。
不过或许因为萨遥青个头高壮的关系,所以那些揣着心思的眸子里好似还掺着一丝忌惮。
「这些人眼珠子是坏了吗?转都不转的。」始终跟在鄂多海身边的萨遥青忍不住问。
「他们眼珠子没坏,是你长歪了。」她说。
他一副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我可是我们族里的美男子,说我长歪,这……」
「就这里,鹿搁下吧。」鄂多海没搭腔,在一处肉摊前停住脚,敲了敲摊桌并说了一句。
闻言,萨遥青便将整头鹿轰地甩在了那小小的摊桌上。因为鹿尸颇重,害得摊贩的桌脚差点塌了。
这一大声响,令得本来还在跟其它摊贩嚼舌根的肉贩马上回过头来。虽然鄂多海脸上覆了块布,但他仍识得她。「呃……是鄂姑娘啊。」
「是那住在村外的女人耶,你又要跟她做生意?」肉贩身边的菜贩大婶睨了那站在肉摊前的鄂多海一眼,赶忙朝肉贩小声嘀咕。
肉贩闻言,低声回应:「做生意怎么着,对货不对人,货色好,能卖好价就收啊,咱摊子太久都收不到好货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货怎么来的?搞不好是施了巫……」
「眩,别乱说。」
鄂多海耳朵灵,就算他们压低着嗓子说话,可那一句句却还是丁点不漏地进了她的耳。
将菜贩大婶推至一旁后,肉贩这才又回过头来招呼鄂多海。「鄂姑娘,您这回收获大喽,这么大一头,没箭伤,是落陷阱儿的?」说着说着,便朝着那头鹿仔细端详起来。
以往鄂多海打猎的收获,若不是留着自制肉干供她和嬷嬷平日食用,再多就是拿到这市集里来转卖,所以这肉摊贩子对她算熟识。
「雄鹿,全茸角,皮完整没有破损,没病的,重量足,什么价钱?」
她对鹿只値钱的部分提了提,但那肉贩眼珠子溜呀溜,搓完下巴,却还是喊了个低价;鄂多海一听,便朝身边的萨遥青说:「转角那儿还有一家,扛一下,去问问。」
「啊,等等……好吧,那就这样。」肉贩手上比了个数。
见那价位,鄂多海回价,她又比了个数。「这样。」
「啧啧,瞧您年纪小小,怎么就这么俐索,跟您作生意就是没搞头。」肉贩皱了下眉,才勉为其难地边掏钱边嘀咕,只是他嘀咕到一半,猛地抬头。「这爷儿好面生,外头来的是不?」
「我是——」
拿过卖鹿的钱,鄂多海给了萨遥青一记别多话的眼神,再拉拉他的衣角。
「走了。」
其实她可以不理他,但若不马上将他带走,肉摊那「这里有生人」的号角一响,放眼所及的村人大概就会像许久没吃到肉的兽一样,全往他这边来。
好吧,是她多事了,但嬷嬷平日教的,人性虽然很复杂,可如果可以伸出援手就得伸,尤其是对那些不经世事、容易无辜被牵连的人。
不经世事?忍不住地,她就是想在萨遥青脸上盖上个「傻」字。
跟着鄂多海离开了肉摊,两人来到一家衣饰店前,她以掌作标尺,在萨遥青身上比划了一会儿,便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乱跑。」
朝他扔下话,她便进了衣饰店。在里头,她很快买全了衬衣、毛呢袍子、长裤、束腰,外加一顶毡帽和一双厚皮革长靴,一出店门就将一干衣物全塞给了萨遥青。
「给我的?」捧着那些仍带着新毛新皮味儿的衣物,他带着惊喜的表情望住她。
「你彻头彻尾像个野人,自己去找个角落换换,最好把脸稍微遮一下,能早点离开这村头就离开。」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后忠告。「喔,还有这个。」
她掏着腰间,将卖完鹿买了衣服所剩下的几贯钱悉数还给了萨遥青,说是鹿换不回她的狗,然后要他别再跟着她,之后便朝那药铺走去。
进了药铺店,一股清新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长长的木柜后头一名苍苍白发老人家正忙碌整理着刚进货的草药。
「爷,我要帮嬷嬷带点药。」
临着柜边,她拉下脸上的布巾,朝老人说着;老人只是回头睨了她一眼,便继续整理那些草药。等了一刻钟之后,才拿了些生草药和药罐子来到柜上。
「这罐,是给老病症,一日一丸。这些草药,一样两旬日的分量,热水煮开,对同量温水,泡手脚约两刻钟,泡完的水别倒掉,拿些擦身。」老店家星霄熟稔地将不下十种的干药草均分成好几份后,接着如以往一样地对鄂多海交代。说完,他回过身,又去翻找置放药草的柜子最顶格;只是找着找着,就在他困惑自己是否忘在某处时,却在另一格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拿着那东西回到柜边,「还有这个,以为弄丢了,明明记得就放在那一格的,胡涂了……喏,这是我最近新配的药丸,十八种祛寒活瘀的草药煎熟磨细了掐成的,一日半颗和着水服用。有这药丸,省得大寒天里还要烧水煎上数时辰的药茶,麻烦。」
「这药怎算?」那药丸子比拇指头小些,颜色沉而温润,嗅起来有股淡淡草腥揉合一般草药的清香,但看起来就是得花很多工夫才能制成。
「新药,不用钱,有效再收,给我老数字就好。」
星霄和嬷嬷是旧识,交情深浅鄂多海并不清楚,但是每回他总是会多给些药,却只收原价格,且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所以鄂多海猜测他们以前应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固然嬷嬷对过往总是只字不提。
鄂多海给了钱之后,拿了药转身就要走,这时星霄又忍不住多问上一句:「她……呃,你嬷嬷,她还好吧?天快转凉了,别让她在外头待太久。」
「她很好,谢谢爷的关心。」只是,再好的往日交情,也仅能止于此。
她和嬷嬷会离群索居是有原因的。放眼这山头,人人都将她和嬷嬷当成了异类,躲着避着排斥着,就怕和她们牵扯上关系;那之中当然也不差他一个星霄老人家,虽然她感觉得到他和其它人看待她们的方式有那么丁点的不同。
答完,鄂多海准备要出店门,但这时一张贴在门边的纸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她往前探看。
赏
因山里狼群肆虐,村内家畜屡屡遭害,能为村除害者,赏白银二十两,麾牛一头,产乳成羊一对。
应该是村里居民的联合悬赏,而且……赏产乳成羊一对?如果有这两头羊,天天能挤些鲜羊乳给嬷嬷喝,应该对她的身子会有帮助吧。
只是屈指算算这三个村头以打猎为业的人不少,但那狼群数量却也不少;如果只凭她一人,就算猎技再高超,在少条狗儿的状况下,想去跟那些男人争,怕是有些困难的。
心里盘桓着数个想法,忽然间,她脑中居然飞掠过某人的身影。
啧,怎会想起他?不过,倘若看来精于打猎的他能和她一起,也许……
「嘿,鄂多海,好一阵子不见你了,还是一个样儿。」
正思索着,她的手腕就被人给扣住,是刚刚进门的星家独子星库尔。
星库尔早过了娶妻年纪,都来到三十了,却仍是在女人堆里头打滚,仗的无非就是自己一身的精力和在这山头他人无可比拟的家世,往后星家的地位和家产继承权全在他身上,所以想嫁他的闺女大概可以从这山头排到那山头,他是不怕娶不到妻的。
而他也从不掩饰对鄂多海的强烈兴趣,每回遇上,总会缠着她,令她好生困扰。
「可以放开你的手吗?」她皱起弯眉,睨着他。
「这手迟早一天会让我牵的,习惯一下怎不好?」高头大马的他,长相不错,却总是一副傲气腾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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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之雪藏花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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