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现在会是这样的状况,还不太习惯。如果那一天你没来找我,现在就不用伤神了。你知道吗?我只是个普通人,能量有限,也许,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不明白。在我心里,你可是潜力无穷的……」
「不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必须全心全意,而我现在不能全心全意。」
「……怎么说?」
「这一阵子我会很忙,是我的家务,原谅我无法告诉你我在忙什么,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们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请让我好好处理我的事。其实这样也好,你可以很专心工作,等我不忙了,我再去找你;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带着微笑,雁西平静地提出要求,眼神却异常坚定。
范君易抬手勾起雁西明显因憔悴变削尖的下巴。他见识过多次这种眼神,知道拗不过她;令他万分不解的是,单纯的雁西能有什么麻烦?「我不能知道是什么事吗?你认为我帮不了你?」
「还不是时候。」她坦然直视他,「不是帮忙的问题,是——我们不能把
所有的事情都混淆在一起,以为是分担,其实是制造新难题,这样,就无法简简单单去爱一个人了。」
「是这样吗?」为什么这番话像在针对他?她对他还未放下疑虑?
「嗯,是这样。」她用力点头。「相信我。」
并非没有探询过,相处日久,雁西几乎不提家事,范君易亦从未面晤过她母亲。雁西总以母亲参加亲友间的小旅行一语带过,他向来信以为真,或许事情有了变化,她的确需要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周旋应付,他不该再成为她的烦忧。
范君易爽快地点头。「好,但是需要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她又露出了倦意。
「如果我答应你,下个月我的新居装修好,就要搬进去了,到时会有个简单的朋友聚会,你能来参加吗?」
「啊,搬新家吗?是喜事呢,唔——我尽量。」
他目光黯下,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
「好,我一定到。」她立刻改口。
他咧嘴笑了,掌心摸摸她的前额,温凉的触感让他放了心。
「对不起,没办法帮你搬家。」
「不用对不起,这不是你的工作。」他吻了她的眉心一下,按住她的肩,「躺着休息别动,我替你做一顿饭,这个忙总能让我帮吧?」
下班时分,天色还要一些时间才会转暗,从便利超商的玻璃窗望出去对街,巷口走动的下班行人越来越多,妨碍了观察视线。雁西悄悄举起望远镜,聚焦在巷口数去第三栋公寓的大门,眼睛贬也不眨。
「冯小姐,有没有动静?」左边一名吃着茶叶蛋的凸顶老头问。
「还没。」
「不可以看错喔。」右边一名喝着铝箔包果汁的胖妇叮咛。
「放心,汤老板那种健美身材没几个男人有。」
「臭婆娘,躲到这里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今天一定要杀她个措手不及。」后方一名嚼着槟榔的中年壮汉恶狠狠盯着巷口。
雁西放下望远镜,回头对着围拢她的七、八个年纪皆超过半百的老街坊郑重其事道:「各位,大家说好了,一旦确定是她就先行报警,不可冲动行事。汤老板不是随便谁就可以撂倒的,重点要搞清楚喔。」
「怕什么!我们人多。」人群中抛出一句。
雁西左瞄右瞟,压低嗓音道:「各位,我辛苦了大半年就是为了这一天,请大家冷静,不要打草惊蛇,万一人给跑了,下次就没这么便宜找人了。」
「知道、知道啦!」众声此起彼落。
「还有,汤老板也是受害者,请各位勿迁怒。」
「……」鸦雀无声。
「好啦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不过我们能找到这里来他功不可没吧?」
「冯小姐,是你跟踪他的,又不是他好心当报马仔。」槟榔大汉怒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毕竟是他娘啊。」雁西试着说理。
「喂,那不是汤老板?」缩在门口的一名矮小老妇指着巷口。
众人齐望过去,果不其然,健壮的汤老板戴了顶棒球帽,手里拿着一袋便当,低着头正弯进巷口。
「各位,我先跟上去,你们随后来。」
雁西抓起背包,夺门而出,快步奔向对街。她取出帽子戴上,压低帽沿紧跟其后,接近公寓大门,她稍停脚步,汤老板伸手按了两次电铃,雁西眯眼衡量,电铃位置约在三楼之一,她紧记在心,待汤老板进了公寓,她等候下一位住户开门,尾随而入,回头作个手势招唤。
众街坊得到信号,鱼贯进入大门,全体有志一同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踏上楼梯,每个人的眼珠都闪烁着逮捕猎物的兴奋异光。
抵达三楼,雁西探寻到目标大门,站在门前,她长吸一口气,对着身后虎视眈眈的众人,以手势加唇语警示,「冷静。」
众人点头,她回身摁下门铃,长长三声后,里面传来应和声,「谁?」
「我是楼下的,你们浴室漏水漏到我家了,可以让我们检查一下吗?」
「漏水?有吗?」确实是汤老板的嗓门。
「有啦,很严重,让我们检查一下,一下就好。」雁西刻意扬高声调。
停顿了片刻,门开启一个缝隙,雁西机伶闪避到一侧,汤老板见不到人影,又将门推开一些,雁西这才现身,她溜到门内,摘下帽子,对不疑有他的汤老板道:「失礼了,我——」
她没有机会说完开场白,因为后头蠢蠢欲动的众人一见到大门洞开,一举蜂拥而上,把雁西和汤老阅一并推挤进去;她跌了个踉跄,立刻听到屋内有人尖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臭婆娘,钱还来!」
「夭寿查某,今日不会放过你——」
「害惨我们,无良心——」
雁西挣扎着爬起来,只看到汤老板和槟榔大汉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其余人马大声吆喝,冲进屋内到处捜索,不到半分钟,一名中年妇人被扛猪似地从某个房间架出来。妇人发出无敌尖叫,和拉扯她头发的胖妇进行十指肉搏战。
雁西目瞪口呆,在外围高喊:「住手!住手!千万别动手——」
无人理会她,汤老板起身救援,才扯开打得正酣的两个女人,又被槟榔大汉拖回继续纒斗。雁西根本没看清妇人长相,一转眼众人已围绕妇人,展开修理大战,怒骂、尖叫、拳头齐窜。汤老板成功摆脱大汉,进入另一个混战圈,个子瘦小的凸顶老头立即被摔飞出来,在地板翻了两翻,绊了雁西一脚,雁西再度跌了七荤八素,痛得趴在地上好一会才爬起来。
她惊惶不已,颤抖着两手掏出手机,拨打一一〇,骇不成声,「我——我要报警——你——你们快来,有人快被打死了——」
范君易从未想过会接到这种电话。
从上回面见至今,他一心期待早日见到雁西,每天寥寥数语的电话问候,不足以令他宽心。她佯装轻松的口吻和心不在焉的状态太容易识破,以致于每次通完电话后,范君易往往有种被技巧拙劣的外遇妻子搪塞的诡异感。
为了杜绝胡思乱想,他不再拒绝出席社交场合,尽量让自己全心投入工作和新居装修的细节;如此捱过了两周,在今晚的饭局里,他才设法融入某科技界人士的八卦话题,就接到了这通令他心惊胆跳的电话。
匆匆告辞,三十分钟的飞车奔驰后,他人已置身在某个近郊的警察局里,听完一名年轻警察讲述了匪夷所思的案由;经过一番交涉,才将狼狈不堪的雁西从一群上了年纪且吵成一团的挂彩男女当中领出警局。
雁西闷声不吭,俯首疾走,她的发鬓凌乱,面有污渍,衬衫一角垂在裙头外,一双膝盖擦破了皮,走路不太自然。范君易赶上前与她并走,她始终回避他的眼神,直到坐上车,车行一段路后才嗫嚅开口:「对不起,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其它朋友刚好有事没办法来——」
「这是重点吗?」他不免口气严厉,「我真不了解你,竟然跟那群奇奇怪怪的人一起擅闯民宅,还敢动私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雁西不禁分辩:「他们不是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是我的邻居,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他们一时冲动才打人——」
「他们动手打人,怎么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是意外,我是被波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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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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