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同。」她望着远处啜了口花茶,「这时候还有日出可以看,早一点当然更好。」
「日出?」
「嗯,看!我发现我们这房子角度真好,高度也够,从这里望过去,太阳刚好从对山的山坳里升起,好看极了。」她雀跃地伸臂在半空中指划着。
顺着雁西手指望向远处山脉,朝阳已略升起一个高度,在山坳之上,放送着箭芒般的晨曦,灿光流动,变幻,逐渐布满整片山头、半个天际,也同步射向他们所在的半山腰。范君易窗口里霎时尽是光辉,无法直视,偏头闪避,正好看见雁西的侧脸,她眯着双眼,弯起唇角,泰然迎向日照,面部轮廓因此镀上了一层霞色,让她添上几许平时少见的柔美;但接着她放下茶杯,高举双臂,鼓胸做个深呼吸,孩子气地高喊:「早安!」彷佛吸收了无数大气能量,她咧嘴开怀笑着,转头看向他,兴奋不已,「不错看,对吧?」
雁西慢慢敛起了笑容,范君易根本不在观日,而是若有所思对着她发怔,她有些尴尬自己的一厢情愿,干笑着:「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他摇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阳光可以疗愈忧郁症,所以才想尽办法让我早起,吸收正面能量?」
「……」她倾着头默然,脸上并未有被说中的心虚。她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上,「也不全是这样。就是觉得,在太阳老爷的威力下,整个地球,整个人类,渺小得其实和蚂蚁没什么两样;但在我们的觉知里,我们的烦恼却无限大,大得无视太阳的存在,大得缩小了别人的感受,然后抛弃了自己……」
「你认为我抛弃了自己?」
「唔……我想你还不算是百分百,」她斜瞄他一眼,「至少你对我做的菜反应还挺大的。」
他又嗤笑了两声,「你做的那些无敌料理就算是中元普渡也没有好兄弟敢下手行抢,你用不着再用这一招刺激我了,我自有我的人生选择,无关对或错。不是每天西装笔挺、朝九晚五就是正确的人生。」
「我没这么说啊。」她皱眉,「至少酗酒不是正确的人生选择。」
「……说到这事,」他满脸匪夷所思地问:「是谁教你搞出那瓶药酒的?」
「噢,我妈啊,」她毫不讳言,「小学时,我常看她泡制各种药酒对付我爸。我爸是个历史悠久的酒鬼,他一边开杂货店,一边和邻居喝酒,每天喝得很畅快很欢乐;但我妈就不欢乐了,因为经常结帐都蚀本。这也不难想象,我爸酒兴一起,不但半买半相送,还无息借贷给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怎么可能赚钱呢?」
「所以——他戒酒成功了吗?」
她瞥看了他一眼,「没。他是少见的怪胎,药酒照样喝个精光。」
「……所以?」
她指指天空,「所以他终于喝上天了,丢给我妈一堆莫名其妙的烂摊子。」又露出欣慰的笑容,「幸好你不是例外。」
两人沉默了一会,范君易本想告诉雁西,他幼年时,曾让大人带着参观一座早已忘了什么名堂的热带蛇园时,被数尾偷溜出箱笼、吐着蛇信的小毒蛇狠狠惊吓过,杯弓蛇影是他的真实写照,她的药酒其实不那么神奇,但看着她被晨风轻拂的侧影,浸润在阳光下的眉目舒展,坦然说着不再忧伤的往事,他想道出的真实缘由顿时像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微不足道了。
或许是终于让范君易走到了阳光下,雁西比平时表现活泼了些,范君易不介意捧场,指着早餐道:「今天没什么惊人的奇招吧?」
「别担心。」她抿嘴笑,「天色那么好,不会杀风景的。」
她说得没错,范君易确实吃到了两人这段相处时间以来最美味的早餐,他难得被勾动了食欲,把餐盘上的食物一一填腹,并且觉得今天这壶花茶特别香醇。
雁西却一口也没动,她只顾着观景,把自己的部分早餐让渡给了范君易;她甚至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副望远镜,四处眺望,无比认真赏析美景,且不时瞄手表一眼,再继续对准镜头,好似期盼某个神迹出现在山林里。
不久,像发现了新大陆,她直起腰杆对准山下某个方向窥望,接着把望远镜移到他眼前,似笑非笑道:「快,朝左四十五度角下望,不会让你失望。」
「有什么好看的?」他不以为然。
「人生呢,应该怀抱着随时会遇上好风景的乐观心情向外看,你没兴趣看日出,这个你总该有兴趣了吧?」
他不明所以地接过望远镜,依照她的指示朝左下方对焦,镜头所含括的是稍远处的一排红瓦白墙的电梯公寓,后方是一大片郁郁竹林,很普通的小区,不知焦点为何?「你要我看哪栋公寓?」他移开镜头。
「左边算来第三栋四层楼,窗帘没拉上那一户。」她一边从旁指示,一边替他调整放大倍数。
范君易勉为其难凑上双眼,数至第三栋第四层楼,全然敞开的落地窗里,一名仅着性感内衣裤、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在客厅悠然走动。女子忽然抬起修长的两臂,优雅地转个芭蕾舞圈后,就地坐在一张瑜珈垫上,开始做起瑜珈动作,惹火的神秘三点随着各种相当到位的姿势呼之欲出。女子尽情展姿,浑然不觉自己的丰采尽纳几百公尺外的陌生人眼底。
「我注意到了,每天准时八点钟,她都会练上一小时。」雁西补充说明。
范君易霍地色变,把望远镜塞回雁西手里,恼羞成怒地予以谴责:「冯雁西,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可不是百无聊赖的偷窥狂!」
雁西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感觉。当妹妹雁南穿着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穿戴与济济一堂的毕业生一模一样,却还是轻易显出了她的清丽脱俗,雁西心口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无限骄傲。
礼堂里热闹非凡,众声喧哗,但雁南每站一处,无论男女生,总有人在伫望着她,忘了自己也是今天的主角,目光意味深长,似乎要永远记得她的容颜,因为今朝一别,也许不久各奔前程,她的丰采再也无法亲睹。四年同窗,没有说出口的,嫉妒的,欣羡的,爱慕的,暗恋的话,从此将成为心底的暗伤。
雁西使劲按下快门,不停有人想和妹妹合影,雁南来者不拒;她手捧太多束鲜花和奖项,身上沾满了礼炮彩条,只能让别人搂着她合影。她脸泛荣光,笑容灿烂,即使侧站一旁,仍然成为每一张照片的焦点,雁西忙为她忠实记录了未来足以回味长久的时刻。
「我们待会要聚餐,一起去吧。」摆脱了人群,雁南钻到姊姊面前。
雁西为她除去发际上的彩条,笑着摇头,「改天吧,你们玩得尽兴一点,多我一个麻烦。」
「怎么麻烦了?」雁南白她一眼,「去吧,是你爱吃的泰国菜。」
「不了,」雁西掂量时间,「我不能离开太久,而且我还有别的事。」
「不是吧,放一天假都不行?你很久没休假了。」这阵子雁西与她会面总是行色匆匆,有时连家门也不入,身上永远大包小包,准备携回山上雇主家,敬业程度无人能及。
「现在还不行。这个雇主没人做饭他就不吃饭了。」
「有这种事?」雁南滴溜溜转着美目。
「有这种事。」雁西用力颔首,爱怜地摸摸妹妹头顶,「毕业了真好。」
忽然她紧紧搂抱住妹妹,在她耳边叮嘱:「记得去看妈妈,一切小心。」
「我知道,别担心。」雁南也回搂她,眼眶漾着水光。
贴触了几秒,雁西放开怀里水灵灵的人儿,她再也不是小时候总是牵着姊姊衣角,等着饭来张口的孩子了;即便那意味着某种形式的分离,雁西却感到像完成了天大的任务般喜不自胜。
雁西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母亲了。
走到那家咖啡馆,她仍然在忆想着方才欢乐的情景。坐上吧台椅,她取出相机,点按相簿,滑动屏幕,一张张仔细端详。咖啡端到眼前了,她犹然未觉,面带喜色,几乎忘了造访咖啡馆的目的。
吧台里的汤老板很意外,原本见到雁西的伤脑筋心情转为好奇。他犹豫了一下,主动靠近她,姿态轻松问:「难得。在开心什么?」
「我妹妹大学毕业了。」她将屏幕转个方向呈现给对方观看,不吝分享喜悦。
汤老板忍不住凑上一眼,表情转为惊艳。「很漂亮的女孩。」他由衷赞道。「很聪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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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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