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精心泡的药酒,材料是我好不容易在菜市场找到的。」
「药酒?」他怀疑自己错听。
「是啊。我妈以前都这样做,只要在白酒里头浸泡三条黄鳝鱼一阵子,做成的药酒就可以用来戒酒。」她坦白招供。
「鳝鱼?」头皮一阵剧烈发麻,他转身抓起瓶子,两手擎高,透过深褐色玻璃查看内容物——果不其然,瓶内蜷曲着可疑的条状物,依形体判断,真不是玩笑,是货真价实的生物;而五分钟前,他毫无防备大口喝下了这群生物的尸酒,而且是一骨碌不停灌了好几口。
「你这个女人——」惊骇万分,他把门甩上,对着镜子猛烈的呼吸,压抑着蠢蠢欲动的生理反应,可惜效果薄弱,一股强大的力道驱策着他受尽折腾的胃开始反刍,他不祥地感应到,他就要完蛋了。
隔着门板,雁西听见范君易痛苦作呕的声音,她心一慌,对门里的人忙不迭解释:「我怎会知道您这么性急呢!药酒才泡了几个钟头当然不顺口啊!」
那张脸又靠过来俯察他了,他从相同的气味得知是雁西,对方还体贴地调整他的靠枕位置,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然后就在床边来回走动,彷佛极为担忧,几次让他差点陷入昏眠的意识又被牵动,不得安宁。
他忍无可忍,掀开眼皮,开口驱逐:「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我被你烦得根本睡不着。」
刚才经过前所未有的反胃运动后,范君易整个人呈现脱水状态。他拒绝接受雁西的一臂之力,费尽残余气力爬上楼,瘫倒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雁西料想不到这个成天处于酩酊状态的男人对药酒的嫌恶如此强烈,一开始她吓得发慌,坚持送他就医,他则断然否决,并且请她这位祸首行行好,滚得远远的别再接近他。
有责任感的雁西当然不从,她在床附近守候,蹙着眉头,一听范君易出声,赶紧凑过来,递了一杯水给他,「这是加了一点盐的温开水,喝了胃会舒服些。」
「……」他看了看她,没说话,顺从地接过杯子。
不知何故,范君易开始对这个女人有些忌惮起来;再者,他现下身体极为耗弱,头晕眼花,无法再大举反弹,还是依言喝下这杯水,省得与对方无谓拉锯。
喝了水,他转个身背对雁西,万分疲惫中,渐渐盹着了,失去时间感。
直到有不同气味的第三人靠近,不停在他脸上、身上反复扳弄检查,模糊感觉得出来是医疗手法。朦胧中,他听见床畔有一男一女低声咕哝交谈,似在进行商议;不久,他发觉左手腕被固定住,强行施打静脉注射。
一再被外力骚扰,且冷不防又受了皮肉痛,范君易的耐性抵达临界点。他反射性挥拳扫除障碍,一举扫中不明物体,嘴里接着发出连串不雅抗议,有人使劲按住他,极力慰抚,他才渐渐稳定下来。
四周又安静了一会,他就要沉沉入梦,那张脸不死心又靠过来,热气与发香袭面,刺激感官。他勉强半掀眼皮,有气无力启唇,「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噢,那报警前麻烦您先给钱,五仟。」雁西摊开手掌。
「五仟?你服务不良……还要五仟?」他简直气结。
她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不是我,是医生呐。你不肯到诊所,我只好请医生出诊。本来不必这么多的,可是你对人家动粗,把人家眼镜打歪了,不表示一下歉意怎么行?现在医生还在楼下等着,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总不能赊帐吧?」
「算了!」范君易喘口气,勉强抬手臂指着床头柜抽屉,「第一个抽屉……书本下压着一迭现金……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建议你……可以搭医生便车一起离开,不必等小区巴士……」
雁西拍拍他的肩,「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知道巴士时刻表。」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终于获得了安宁,眼方一闭,迅速失去意识,宛如从高空跳板直堕入水中一样快速,所有纠缠他的愁悒、纷扰,一并埋进深水里。
但深眠能持续多久?能永远不醒来么?
无论他的潜意识沉淀之处多么宁谧、安定、遥远,终究是要浮升出水面。
在那之前,在他清醒之前,无一例外地,他总是听见那缥渺的呼唤声,一声接着一声,偶而带着清脆的咯咯轻笑,很无忧,很愉悦,很甜美,与旧时光如出一辙,令他欣喜欲狂,也令他心碎。
有时候呼唤的人儿很促狭,和他捉迷藏,迟迟不露面,让他无比怅然;有时候他会喜出望外地获得一个拥抱,耳际萦绕着动人的悄悄话;幸运的话,他还能与她热切缠绵,身下的柔美娇躯,每一道迷人曲线,十指所经之处,栩栩如生,令他周身血液为之激越,全体细胞为之颤抖。
「……君易,君易,你后悔了吗?」声音在耳边环绕、重复,他就快醒了。
「……佳年……」他试图张开眼看她,却又怕她销声匿迹,进退两难间,声音又出现了,一样甜美,毫无怨瞋.
「……君易,我问你喔,你有没有后悔过?」声音侵袭耳膜。
「后悔……我很后悔……」椎心之痛,陡然从胸口蔓延,壮大,让他不能呼吸,他大声呐喊:「我很后悔——」
「是么?是么?太迟了,我们本来可以在一起的……」一声轻叹,如水纹般溃散,越来越模糊,那是离开的讯息。
他忽然慌张起来,匆促喊出:「让我再看看你——」
不再犹豫,他陡然睁开眼,奇迹般地,这一次,方佳年并未消失,她俯视着他,眨着秀目,一脸忧心,「不要紧的,没事。」她对他柔声说,指尖还按揉一下他长期纠结的眉心。
啊,多么美好!他由衷笑了,充满感激,伸出双臂,用尽全力牢牢环抱,「佳年……」伊人温热紧实,实实在在地填充了他空陷已久的心,他抛弃了一切思考,只愿此刻长驻。
「没事的,你作了恶梦,恶梦罢了……」怀里的人出声似有困难,断断续续,「两分钟了,抱够了吗?放松一点,我快被你闷死了……」
耳鬓厮磨良久,忽然他再次睁眼——不对,熟悉的嗓声出现了质变,拥抱的躯体也较丰满,身体的气息截然不同,都错了!
手一松,再看一次,脸蛋恍如伊人,神态却欠缺一种柔媚。他神魂附归,看清前方并非他朝思暮想的方佳年。
「你怎么还在?」热情退减,他的容颜和声音倶冰冷下来。
雁西脱离了范君易铁箍似的拥抱,从他的床畔狼狈起身,整衣抚裙,「你作了恶梦,把床头的水杯打翻了,碎了一地,我听见声音,上来看看。」
「……」一阵尴尬,范君易并未缓颜,他翻身下床,拿起她带进来的扫帚,自行清扫玻璃碎渣。
他瞄了下闹钟,再窥看窗外天色,上午十点十分,算起来,他睡了将近一天。
恼人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无法确实接收他的指令,整整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她居然还在他屋里任意走动,旁若无人。
懊恼自己的失态,和冯雁西的阴魂不散,他暗暗动念如何有效地下逐客令。
扫了一畚斗碎渣,雁西倒先开口了:「刚才有人送杂货来,我替你收下了。」
范君易点点头,转身从床头抽屉取出几张仟元钞票,交给她。
「不必这么多。」雁西从中抽了一张,推回他的手。
「……」他以眼神质问。
「就是一些日用品,不需要这么多,其它酒都退回去了。」
「……」一秒错愕,他瞪着她,「你没经过我同意就退货?」
雁西理所当然点头,手一摊,「唔,没办法,你的胃需要调养,医生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而且……」她忽然凑近他,以怀疑的眼光,「你现在还有胃口喝酒吗?不会反胃吗?」
又一秒愕然,他立即火冒三丈,竖眉瞪眼道:「我完不完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闲事?!你想要多少遣散费我全都给你不打折,麻烦你立刻搭下一班巴士离开,别再让我伤脑筋了!冯小姐,清不清楚我的意思?我——不——需——要——家务助理!还需要翻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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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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