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傀儡 第二章

  越想越是道理,待柳氏跟她透露该给珊瑚说亲时,她才跟女儿提起,没想到珊瑚也有此意—— 父亲过世时,地方官来闹的事情,一直在她心底,总怕脱离哥哥照顾会被欺侮,自己性子怯懦,要是遇到个霸道公婆霸道丈夫,那日子是要怎么过。
  又见姊姊婚后依然住在府中,嫡母疼宠,哥哥照拂,贪睡就躺到日上三竿,觉得闷了就招呼一家女人出府,姊姊极喜朝然湖景色,游湖之时,也会叫上琴娘弹琴,茶娘煮茶,兴致一来,铺纸作画,何等自在,就算宫中后妃也没姊姊过得舒服,心里便不怎么想嫁,想招赘,只是素来知道母亲身为姨娘,一生委屈,最大的愿望自是看她八人大轿,以正妻身分风光进门,故从来不敢说,这下见母亲也有此意,立刻点头。
  母女隔日随即去跟柳氏禀了,表示想招赘。
  柳氏素知许姨娘斤斤计较、心比天高,珊瑚才刚出生时,便发誓要把女儿许入高门大户当正妻,替她一偿心愿,这时见她说想招赘,也吃了一惊,后来想想,大概是见明珠日子过得好,所以改变心意,当下笑允说好。
  汪喜儿虽然在京中深闺,但也知道端木琛正在找妹婿,据说之前相上了大儒贺贤之的义子,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祖母说要去南方访友,祖父又说是要给自己说亲去,这么说,似乎是想她嫁给端木琛,可是,他是商人啊,嫁给商人,她的脸要往哪放。
  姊妹都是嫁入官家,未出阁自是平起平坐,但嫁夫随夫,一旦她嫁给端木琛,便是商人妇,见到姊妹都要弯腰行礼,万一对方有诰命夫人的头衔,还得下跪,身为庶女,她已经在府中退让了十五年,这辈子的愿望,是靠着娇艳跟才气高嫁,好给自己争一口气,商人……心里不愿意,但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安安静静等着。
  汪老太爷见状,心里也有点明白,粗声道:「你啊,要不是你生母不在,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你身上,夫人,你就给这丫头说明白,好让她尽心。」
  汪喜儿闻言,更是敢怒不敢言,什么好事,若真是好事,怎么不带几个嫡姊,这十几年来,哪里又有什么好事轮到她?
  「坐吧,祖母跟你说个明白。」
  汪老太太发话,汪喜儿也只能听了。
  「端木家的故事,世人大有听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汪老太太顿了顿,「今日之事,你听过便忘,可别跟任何人提起。」
  汪喜儿敛眉回答,「是,孙女知道。」
  「河税一年上百万两,你可知皇上为何当年毫不犹豫的把这天大利益给了端木里?」
  「不都说,他救了皇上吗?」
  「皇上要把这天大的利益给端木里,所以才编造出这说法,喜儿,你倒是想想,这世间上要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人把这样的权力相让?一年几百万两任其挥霍,甚至金口允许,三代袭之。」
  汪喜儿并不笨,汪老太太一点,自然也想通了:皇上就是要端木家富可敌国。
  端木里过世后,皇上甚至让亲弟弟六王爷下江南去给端木琛撑腰。
  端木琛每年上京缴税,都是住在六王爷府,六王爷是皇上的同母弟弟,太后每隔几日便会召六王爷进宫用膳,六王爷什么身分,谁敢盘查他身边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人许以这样的天大富贵?享以这样天大恩赐?
  汪喜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祖母,您是说,端木家是皇……皇……」
  「正是。」汪老太太压低声音,娓娓而谈,「皇上还在当太子时,曾下江南游玩,江南富庶,人一旦富贵,声色自然迷人,江南的姐儿,不但美丽,还个个聪明剔透,猜懂人心,皇上迷上个花魁,原想带她回京,可就在出发前收到急信,二皇子微服上青楼,为了争个姐儿跟其他客人大打出手。
  「先皇很是震怒,不但禁了二皇子的足,连带母妃都被骂了,说她教导不周,又把爵位往下降,说要让二皇子反省反省,皇上一收到信,便不打算带那花魁回京了,谁叫天下女人多了去,可是啊,皇位却只有一个,再美的女人,也抵不过江山迷人是不是。」
  汪喜儿点点头,「那是自然。」
  「事情本也就这样过去,直到皇上登基,十几年过去,有次中秋宫聚,二王爷说起当年为个姐儿被先皇责罚的事情,太妃又笑又骂,皇上突然想起那花魁,命内侍查访,几个月后,内侍覆命,带回一幅画像,说是那花魁的儿子,据说,那画像上的少年,跟皇上年轻时一模一样。」
  虽然早猜测出,但听到祖母这样说出来,汪喜儿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见祖母看了自己一眼,连忙低声说:「孙女造次。」
  「性子要再端着点。」
  「是,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嗯。」汪老太太顿了顿,又道:「皇上当下立刻想跟这对母子见面,只是皇上出宫不容易,而此事,又不好让后妃知道,足足过了几个月,皇上这才跟那花魁与儿子在河船上见到面,宫里女人无数,但花魁之所以是花魁,并不只是因为好皮相,而是因为聪明,据当时服侍的太监说,皇上一进船舱,花魁没对着哭,也没跪着大呼万岁,反而是笑着问他,「沐君,这些年身体可好,别来无恙?」」
  汪喜儿想,这花魁真是高招,当了十几年皇帝,人人都只想求他恩典,谁问过他好不好,宫里女人对着他莫不是战战兢兢,献媚讨好,这句「别来无恙」不是把他当皇帝,而是把他当做年轻时倾心相爱之人。
  算算,若当时把花魁带入京,她的儿子便是长子,现今的太子就得换人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富贵可期,一朝儿子登基,她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没想到花魁一不讨公平,二不求恩典,只是抚琴对奕,俨然是当年那朵解语花,花魁越是温柔,皇上心中越是愧对,于是赐下了这河权,又为了要堵住大臣跟后妃的嘴,才有了那救命之说。
  这河权是父亲给儿子的富贵。
  所以端木里过世后,皇上才会急召端木琛入京,又让亲弟六王爷陪同南下,叔叔给大侄子撑腰来着。
  太后想必早就知道,皇后恐怕也心中有数,只是对于皇后来说,河权不比太子之位,皇上如果只是想补偿这个长子,让他补偿去好了,只要不接进宫,她就不会傻得去和皇上吵—— 皇上跟那花魁少年时相爱,中年时一聚,要不是太后力阻,恐怕那女人跟她儿子就要进宫了,河权,税收,银子,给吧给吧,只要太子之位还在,什么都好。
  汪老太太喝了口茶润喉,继续说道:「皇上对端木琛这十四岁就要当家的孙子,关爱中更有着疼惜,要说他也算得天独厚了,皇家子嗣中,他长得最像今上,个性就像那花魁,不讨恩典,知进退,跟那些跋扈争宠的皇子公主截然不同,因此很得太后喜爱,每次见面都有赏赐,前几年还要六王爷夹带入宫,这几年甚至不用通传,可都是自行入宫,连太子都没能有这般待遇。
  「皇上后妃虽多,却没可心之人,皇上亲口对太后说过,这生说来,还是那江南花魁最懂他,而自己封后,封妃,善待了一干女子,却是最负她,花魁命不长,端木里也早死,皇上对端木琛爱中有愧,我跟你祖父都在想,皇上越来越不遮掩,或许过个几年,就会循个理由封他异姓王爷,甚至召告天下,把他列回皇族,也未可知。」
  若是他将来封王,那自己不就是王妃?
  不用跪姊妹,姊妹反而要跟她下跪?
  汪喜儿只听得心里怦怦跳,又惊又喜,「可,可是祖母,这事又怎,怎会传出来?若是听说有误,那可不是白忙一场吗?」
  汪老太太低声道:「你祖父有个弟弟,小时候举家去玉佛山不见的,听说玉佛山上有人拐子,专门偷三四岁上下的孩子,好教导,年纪也不大,调教几年,可能连出身都忘记了,当时虽然也报了官,可是平民百姓的,谁会来理,亲朋好友帮忙找了数日没结果,也只能算了,后来你祖父中了进士,又在殿试钦点为状元,举家便在京城落脚,但你曾祖母老是想着这丢掉的小儿子,你祖父也一直挂记这弟弟,每年倒有三分之一的月饷,花在找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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