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如我心 第二十章

  “我们好像都不太懂怎么说真心话。如果你到我的心里来看一看,也许就会住在那里吧。如果我到你的心里看一看,是不是会怕得再也不敢面对你?或者,不敢面对我自己?”因为那里,并没有我。而我的心里,却全都是你。我别开头,不去看他,潇洒地、坦然地说笑,而心里的那根弦却绷到了最紧。
  “小鞠,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聪明一点?”江袭叹息的声音藏着浓浓的失望。
  这种话,他究竟要念几遍才会罢休。我真的有那么笨吗?疑惑地斜睨着他。
  江袭紧紧地贴着我,微微地翘起唇角。是多久,没见过他这般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几乎让我移不开视线。
  我也随着他的微笑而微笑,舒展开皱起的眉头,轻轻依靠在他温暖的胸膛。
  夜色深沉,在月光的映照下,窗外的世界也分外宁静,就连我的笑容也变得恬淡,真想就这样到老……
  “少爷。”小碧月冒失地走进客厅,打断了我们享受二人世界。
  “什么事?”江袭的语气变得严厉。
  “是江家主屋那边打来的电话。您要接吗?”小碧月一手捏着电话的机身,一手捂住话筒。
  江袭接过电话,吩咐小碧月说:“你去休息吧。”
  看着小碧月离开客厅,江袭这才举起电话,不怒而威地报上身份:“我是江袭。”
  我听他的语气,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正要默默地退场,却被江袭抓住手腕。看他的眼神,我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江袭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是一个不喜欢在电话里讲废话的人,只对着电话说了寥寥几句:“我做事不喜欢别人插手,更不想听别人威胁我。至于详细情形,明天再说。”
  语罢,江袭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我看着他,已经略微猜到了这个深夜来电的内容。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连城——也就是江袭的父亲,对江袭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也就是我,而退出与安德列先生合作机会的竞争,令他非常震怒。对于江氏来说,虽然江袭贵为总经理,全权负责江氏的生意往来,但是他不是江氏真正的主人,如果没有和他父亲的血缘关系,他也只是替人作嫁而已。
  江袭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我看着他,没有做声。
  江袭看着我说:“不用等我。”
  说完,江袭就转身出门了。
  看着突然冷清的客厅,看着窗外依然明亮的银月,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然后拉拢了窗帘。我自认绝非江袭的最爱,甚至连他爱不爱我都难以确定,也不敢痴心妄想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做呢?
  “小姐,你要喝点水吗?”小碧月从厨房里出来。
  我连说话的劲都没有,只是使劲地摇着僵硬的脖子。走进卧室,关上门之后,还在门上依靠了片刻,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疲惫?我嗤笑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趴在卧室绵软的被褥中,酸涩的鼻翼小声地抽动,泪水不经意地滑落,我用手背擦去,却怎么样也擦拭不尽。一边是绝望一边是挣扎,我站在这两种心情的中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觉得异常的遗憾,因为我不是名门望族的富家小姐,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去攀附江袭。如果是爱,那就更可怜了,因为我是这样的……这样想去为他做些事情,可是却只能成为累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盒面纸摆在我的眼前,我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说:“谢谢。”
  “怎么女人会有那么多眼泪?而且总是无缘无故地流个不停?”江袭用一种怜惜中略带着揶揄的口吻说话,仿佛是在嘲笑我。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善解人意的小碧月,说:“怎么是你?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我是谁?难道你还约了别人在你的床上过夜?你胆子不小嘛。小鞠。”江袭装模作样地表示愤慨。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的想象力一点不比爱嫉妒的女人差。
  江袭一笑,顺手把他手里的钥匙搁在床头边的柜子上,接着用他的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说:“不要哭了。都变成兔子眼小鞠了,我可没有胡萝卜给你吃。”
  我“扑哧”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地用手揉着眼睛,心里的滋味是五味杂陈。
  对望中,我擦干了眼泪,问道:“我该怎么办,江袭?是秦王利用了我,可是为什么你却不怪我?”
  他挑挑眉毛,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跟你赌气,是我不自量力,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说。
  “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决定回到我身边了,是不是?”江袭抚摩着我的脸说,他想要的,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我此刻方真的明白。
  “不会再逃走。”我十分肯定地说,“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除非……”
  “除非?”江袭似乎很不满地重复。
  “除非你让我走。我的底线,你是很清楚的,绝对、绝对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我绝对不会做一个破坏别人幸福的女人。”我不愿意把这种话挂在嘴上,因为一旦提起,我的心就有种滴血的疼痛。
  江袭没有说话,用仿佛是报复我似的力道,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床上的枕头、面巾纸盒子、衣服等等,都掉落在床下的地毯上。
  床头的灯也已熄灭,身心皆醉的那一刻,我隐约听见江袭说:“我们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蓝丝绒的窗帘拉拢得密实密缝,卧室里朦朦胧胧的没有光线,我眨眨眼睛,暗自抱怨为什么醒得这么早。也许是怀了什么心事,让我惴惴不安地无法再多睡一会儿。
  是昨夜江袭呢喃中无意说的话吗?我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他的发音,孩子、我们的……
  他的这种决定让我惊恐。我从未想过我会做一个孩子的母亲,我并不恐惧男女之情,因为我想寻找依靠,但是……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这让我回忆起了儿时的情形。一种顷刻间把我碾成粉末的痛苦感觉,在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我翻个身,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背对着江袭。牙关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睛有种充血却无泪的涨痛。但是那种痛苦还是没有被我强忍下去,反而痛苦地呻吟出声。
  “小鞠,你胃又疼了吗?该死。”江袭从我的身后搂住我,然后吼道,“张嫂——张嫂——快拿止痛药过来。”
  我伏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江袭温暖的怀抱和强而有力的臂弯让我觉得安全。
  “来了来了,小少爷,这是止痛药。”张嫂说。
  “还有水。”小碧月说。
  “放在桌子上。”江袭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出,他显然已经知道我并不是胃疼,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地说,“你们先出去。”
  “江袭,对不起、对不起。”我松开咬住江袭肩膀的嘴,在喉咙里哽咽着这些话。
  “我的小鞠做噩梦了?”江袭轻轻抚摩着我的背脊,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着婴儿入睡的慈父。
  我仍然紧紧地靠在江袭的肩上,他将被子拉到我的肩上,然后整个人都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我的头发贴着他的脖子,腮上的泪水被他轻轻擦拭着。
  “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已经纠缠了我十几二十年的噩梦。”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刻,我是那么地依赖着江袭,他规律的心跳比任何东西都能抚慰我的心。
  “说说看,小鞠。跟我说,我想听。”江袭说。
  “你不会懂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说到这里,我惨笑一声,接着降低了语调说,“虽然我也不是。”我并不是孤儿,这个世界上也许还存在着跟我骨血相连的人,可他们是我的梦魇,是会一辈子纠缠我的噩梦,让我宁愿我是个孤儿,就不必在梦里承受几度被最亲的人抛弃、虐打、憎恨、利用、出卖的痛苦。
  江袭吻了我的鬓角,他也叹息着,仿佛能理解我的心思一般,“你还有我。”
  我点点头,笑笑不语。这句话是很让我感动,难道他执意将我锁在身边,就是为了平复我这道溃烂不堪的创口?然后再留下更深的伤痕?我笑着,却是那样的心痛。我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因为这句话而索要什么承诺。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自己可怜。
  “我梦见了我小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天真无邪。我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我的妈妈会不要我,给我吃喝的爸爸骂她是婊子,后来的继母有了小宝宝。那是我的家吗?不是的。那是我的亲人吗?不是的。那我该去哪里?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带我走的妈妈,真的是生下我的妈妈吗?我真的好迷惘。”我呢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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