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周三麻唾口水给他瞧。「咱同你这娇生尊贵的大少爷还有什么话好说着?老子硬是要得!要杀要剐,十八年后投胎又是一条好汉!」言下之意便是他决计不求饶。
「确实是没什么话好说!」瀚天手指一弹。「将他押入柴房关起来!赶集结束后再来好生处署。」
火儿在一旁惊魂未甫的眨眼,瀚天握紧她的手拉着走,走到一座临时搭建、休息专用帐篷里后,二话不说地马上拥紧她,那种似乎要将她揉入四肢百骸的拥法,让她既觉得窒息却又觉得安全。
半晌后他稍稍松开她,双掌迫切地在她身上拍抚游移。
火儿眨眨眼,这才领悟他是在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处,而阴森的眼底净是凝然。一待确定她毫发无伤,他便倏然反身,大踏步离去……
这场赶集就这么草草落幕,不过幸好时辰正要晌午,牧场便提早备席宴请远道而来的商队同其它与会的猎户等人,再开始谈判真正的大交易。
关内的商队将要买关外的马匹、羊只、毛皮、药材等等回去关内,男人们抽着烟袋,喝酒交谈,直到傍晚时分才算告一段落,明日请早。
类似这般的交易,你来我往的,少说也要花上三天的光景。
瀚天真正踏入主屋、踏入自己的房间时!月儿早已偏西。
火儿睡了吗?
慢慢步、轻轻声、小小心,瀚天只是打算蹑着手脚好好地看她一眼,却不意峙上一对清清醒醒的透明水漾眼儿,气氛顿时尴尬。
咳了一声,微微闪躲火儿的视线,瀚天盘腿在她身旁坐下,低着嗓门道:「嗯……你怎么笨成那般?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万一她受了伤……无边境的恐惧在苦苦地镇压过他整个白日后,此时犹如江水溃堤般爆发,让他不得不紧握双拳,彷佛要那般的用力,方能让他保持在清醒边缘,不至于让他冲动地想毁损、撕裂些什么。
深深地,他因为她而怕、而惧着……
但是,火儿不也是相同的心思,她微微一笑,相对于他竭力的隐藏,她倒是坦率公开着,「刀子不长眼,若是伤着了你,我疼……」
简单的字句,是那么深深地撼动瀚天的心,她毫不犹豫、迟疑、婉转地道出。
然后,两人皆沉默了。他们各自仔细、缓慢咀嚼彼此的话语,一字字的,如石投水面产生的涟漪,一圈圈的涟漪,影响的是他们的心湖……
分不清楚是谁先开始动作的,只有灯火的光线,映照出他们剪影似的身形。
他们一件又一件为彼此褪去衣物,高大强壮的一方动作怜惜却又激烈;娇弱纤细的一方动作仍犹自青涩、颤抖。
两人动作异同,心思倒都相同,他们像是要印证他们最简洁字句下的最有力情感,用最赤裸原始的结合来落实印证……
远离主屋宁静、甚至带些旖旎的氛围,柴房又冷又黑地孤立在牧场的一角,里头弥漫着男人已然有气无力却依然声声口口的咒骂。
周三麻落到这般地步了,仍是兀自怨天根地的怪罪他人,一会见忽地自艾自怜,一会儿又忽地咬牙切齿,一会儿忽地狰狞面目……千万般的情绪,就是没有丝毫的忏意,只有无止尽的憎气,在在绞得他的五官扭曲。
「三麻子……三麻子……」
小声、小声的,有人蹑着脚步靠近柴房,小声、小声的,真的有人哑着嗓子叫唤他的小名。
「姑母?」精神一振、双眼一亮,周三麻开始使劲儿蠕蹭着身体往声音传入的窗口而去。「是姑母吧?姑母,快救我!快救救小三子我啊!」
「嘘……」送消夜下药迷昏两名守卫,周婶儿含着泪音示意对方噤声。「姑母只是……只是来看看你可安好。三麻子,你怎么傻得跑回来呢?姑母不是将积蓄全给了你做盘缠,叫你往外发展去做番大事业吗?你怎么……怎么……」
死老太婆!那几个铜板儿哪叫盘缠啊?连塞牙缝都不够!
「呜……是三麻子给鬼迷了心窍啊!姑母。三麻子好悔恨啊!姑母一人把咱拉拔到这么大,三麻子居然还没供您享福就……唉!一切都来不及了……姑母啊!三麻子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不孝啊!三麻子只能来生再……」
「不!」外头的周婶儿立即斥道,声音也紧张了起来。「姑母……姑母帮你!三麻子,这回你可得努力地跑得远远儿,别再回来,知道吗?」
一柄短小的匕首从窗扉外头往里头塞挤,「匡啷」一声落下!
周三麻急忙拖着身体踏着地面捱过去捡。
周婶儿则是忙着在外头找打开门的机关,忙着从守卫身上找钥匙,然后破涕为笑地颤着手,拿着钥匙试锁孔。
一回又一回,锁着的机关终于「锵」地应声而开。
「快!快出来……快走吧,三麻子。」周婶儿看着好不容易脱身的周三麻,急呼呼地催促着他,转身想引路到马厩,好偷一匹快马给他骑。
周三麻捡起倒在地上的守卫的枪技,面色诡异的看着他的姑母牵出一匹棕马,在交手缰绳后就执高枪托,狠狠地朝周婶儿的脑门砸下,她连一声都来不及吭地就倒地不醒。
「逃?咱才没那么窝囊废!」周三麻尖笑一声,翻身上马背,「驾」地一声就跑,只不过跑的方向不是奔向自由的外头,而是朝牧场里的主屋而去——
「失火了!」
随着这一记惊天动地的宣告,「哈德林斯」整场骚动了起来!
瀚天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温柔乡,冲往失火的现场。
火是在主屋外头的一处矮丛发现的,火势不大,人们忙着提来一桶桶的水,在瀚天几个指令下便被璞熄。
「怎么会失火呢?」
青漠弯腰看着已经成一片干黑的焦土,瀚天则是抚摸着下巴沉思。
众人已经先散去一大半,只留下原先的值夜牧工。
「你们先到四下去巡巡,看看有什么状况没。」瀚天嘱咐着,然后又想到什么似地追加道:「对了,先派个人去柴房那瞧瞧!」
青漠在一旁高高挑眉。「大哥不会是认为……」
「我没那般说。」瀚天道,「只是预防万一,周三麻他……」
「呀!」
蓦地,一记女性的尖叫响起,好似要印证瀚天心中的不祥隐忧般。
兄弟俩互看一眼,接着一前一后冲入主屋,只见人人不是慌张叫喊,便是失措的来回跑着!
其中婢女小芬看见了瀚天,顾不了平常对这位主子的惧怕,径自跑过来大喊道:「大少爷!少奶奶在他手中,那个周三麻手中啊!」
瀚天还来不及响应,就又听见一记接一记枪声响起!
一听见素来安全温暖的主屋内竟有枪声横行,几个胆子较小的女人家已经昏厥。
「瀚天!」桐月夫人一脸苍白,一身凌乱的衣着也是同旁人一般,刚刚才从床上被人给挖起来的。「那个周三麻不知怎么竟然脱困了,放火引离牧工注意力后,直接就携枪闯进来了,现下人正在你房里,火儿她……」
「是的!我知道了,娘。」瀚天打断桐月夫人的话。他无法听下更多了,他必须冷静。「您呢?没事吧?」
「没……」桐月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但书房方向又传来枪声,接着是周三麻提高嗓门的巨吼——
「龟儿子!那个『哈德林斯』的蒙古杂种!过来呀!你的残废婆娘在我手中,看我怎么一枪毙了她!杀不了你,拿她开刀也行!」
闻言,瀚天着实大怒,紧绷的情绪恍如没有声音的风暴,源源不绝地打他身上散出。
他必须深呼吸好几回合,然后用一种平静得不大自然的声音开口:「娘,请领着其它女眷先避出屋外。青漠,我要你率部分人手躲在我房外窗旁待命。其它的人按我的指示守在屋子里每个出入口。」
青漠默默地点头,没有劝阻瀚天预备独自赴险的脚步,因为如果里头的人换作是他的红玉姑娘,他怕是不能像大哥这般冷静哩!
现下照瀚天的话做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咱们行动吧!」青漠立即领着众人行动起来,回首对瀚天比了比大拇指。
瀚天感谢地一点头,随手将一把小巧匕首插在自己靴筒内,以防不时之需,再踏着沉稳的步伐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房门虚掩着一条缝,瀚天才走过去,便听见火儿又娇又怒的斥声——
「你这个恶人:休想拿我要胁瀚天!我会反抗的!」
「不许乱动,你这没手没脚的婆娘……唉呀!你竟敢咬我?」周三麻又掴下一掌,那声响听得瀚天牙关喀喀作响,恨不得当场冲入房里。
忽地又听见火儿软声含糊,显然是被掴肿的肌肉阻碍她发音的清晰度。
「不然你……你杀了我吧!杀我……妻代夫受是应当的……杀我……杀了我吧!」
「哼!你想死?老子偏不给你死!老子要你给咱做见证,瞧他是如何被老子千刀万剐……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旋即又是一记踢踹声,随后是一声如小动物般的悲惨轻呜。
「啧!昏了?啐!!老子还没打过瘾呢……谁在外面?给咱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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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难求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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