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逢春抽动眼皮,直觉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别挡着,我还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么,要不要我帮忙?」祝涓讨好问着。
「别挡着我的路就是帮我一个大忙了。」关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张斯文的清秀面容因为高傲而添了几分丑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济也听得出话意,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在爹去世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竟会转变如此大,教她怎么也不能接受。
还留在对街的祝湘自然是将这些话都给听进耳里,举步朝两人走去,还来不及将祝涓给拉走,就见关逢春后头的马车走下一人。
「瞧瞧,这是谁家的撒泼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竟在大街上拉着男人说话,难道你家里人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关夫人一开口比关逢春还要不给情面,看着祝涓的眼神就跟看只野狗没两样。
祝涓一脸受伤地垂下眼,而祝湘则是忍不下这口气,快步走到两人之间。「关伯母,王朝有律,既是有婚聘的男女,不在此例。」顿了下,她才又低声道:「论教养,舍妹只是攀谈,说是拉扯也太过,反倒是关伯母出言教训稍嫌太过。」
关夫人闻言,脸色忽青忽白。祝湘语气虽然软绵无力,但字句却透着凌厉,先拿律例护祝涓名声,再拿律例暗示两人婚配关系,最后还打了她的脸,暗示关家至今不谈婚事,无权教训祝涓。
因此她只能气得脸色一变再变,却也反驳不得什么。
「婚事是令尊在世时提起过的,并无白纸黑字,压根不算数。」关逢春仗着自己的秀才身分,说起话来趾高气昂,俨然是把祝涓当成脚底烂泥般地踩。
祝湘神色不变地道:「如此说来,关秀才这些年的圣贤书不都白读了?夫子授业解惑,一开始都是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而关秀才却说无白纸黑字并不算数,其意岂不是和圣贤夫子背道而驰?」
「你——」
「婚配之事并非空口白话,当时尚有数人在场,还是要我去把那些人都找齐了,才能把这事给办了?」祝湘态度淡漠,面无表情地迎视关逢春。
关逢春一双狭长的眼直直地瞪着她良久,脸色涨成猪肝色,半晌都吭不出一声,直到后头的关夫人不耐地喊着,「还不走了,待会耽搁了时间,得算在谁的头上?」
关逢春闻言,应了声,连声告辞都省了,等着关夫人一上马车,一行人随即扬长而去。
祝湘缓缓回头,就见祝涓竟还痴痴地看着关逢春离去的身影,不禁无声叹了口气。
「姊,为什么春哥哥会改变如此的多?」祝涓小声问着。
「……我也不知道。」面对失去笑容的祝涓,教她不禁心疼着,怎么也无法对她道出实情。
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因为她们没了爹依靠吗?
爹尚在世时,至少是个坐馆大夫,在杏花镇上是家喻户晓的仁医,有身分更有清誉,自然和关家般配得起,可如今爹已不在,她们姊妹俩没了身分地位,没了有力的娘家为恃,关家人势利,便看不上眼了。
「我原本以为爹去世时,关家人会赶在百日前将我迎娶,可是他们却是不闻不问。」
「大概是因为你尚未及笄,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许就……」她顿了下,亲热地挽着她。
「你啊,这么早就急着要离开我,不怕我舍不得?」
「姊,我当然会舍不得你,我也没想要那么早出阁的。」她只是不习惯关逢春的改变,所以有些怅惘罢了。
祝湘笑了笑,庆幸祝涓的心思一向单纯,随意拐了话便忘了难过。「祝涓,咱们回去吧。」
「嗯,走吧。」祝涓扬起笑,帮忙抬另一头的板凳。
看着她的笑容,祝湘不禁也被感染笑意。
对祝湘来说,祝涓不只是她仅剩的亲人,更是她心的救赎,所以不管怎样,就算她再厌恶关逢春那个男人,她还是得帮祝涓完成心愿,谁教这门亲事是在多年前便订下的?谁教祝涓偏是盲目的看上那种男人?
关逢春仗着秀才身分狂妄不可一世,加上关家又是小有家底,如今自然是不愿履行婚约迎娶无依无靠的孤女,所以她得更有本事才行,只要她有本事攒得更多银两,给祝涓弄家铺子,如此一来能得匹配,也许关家人就会改变心意。
可是……她却更加忧心有朝一日祝涓嫁进了关家,那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偏偏除了完成爹的遗愿,她还能如何?
死者为大,尽管她一点都不乐见这门亲事,但她还是得做。
两抹身影缓慢地朝赤霞山山腰而去,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尚未开垦,就连栈木都没有的崎岖野路。
两人身上的粗布青衫早已汗湿一片,眼看着天色渐暗,前头的男人一手抓着前方的树枝,一手则拉着身后的男人,但后头的男人脚下一滑,走在前头的男人立刻紧扣住他,回头问着。
「王爷,你不要紧吧?」
被唤王爷的男人就是传言下落不明的睿王齐昱嘉,他脸色黑中带青,就连唇色都是令人担忧的绀紫色,状似昏厥,只存有一口气的紧抓着前头的男人。
男人紧皱浓眉,看向四周,就见不远处的山坳处似乎有间茅屋,无暇再细忖,向前一步道:「王爷,你忍着点,前头有间茅屋,我背着你到那里歇会。」
齐昱嘉唇瓣动了动,连话都说不出口。
男人二话不说地背向他蹲下,将他一把背起,避开树林里横生的枝桠,小心翼翼地朝茅屋而去。已是掌灯时分,但茅屋里却一点灯光皆无,他在周围绕了下,确定里头无人,才放胆背着齐昱嘉踏进屋里。
这是间非常简陋的茅屋,门开是座小厅,临窗边摆上一张方桌和两张圆凳,再无其他。
右手边的小通廊有两间房,他随意走入一间,庆幸里头至少还有钉制的床板。他猜想,也许这里是山上的猎屋,是一些猎户上山打猎时的临时休憩处,又或者原有村民居住,但早已迁居。
他将齐昱嘉搁放在唯一的床板上,大手搁在他额上,只觉冰冷得吓人,而汗湿的身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汗。
该带睿王就医的,他身上不只有伤,还中了毒,尽管服用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百解丸,但这只能缓解毒,不代表解了毒。
「穷奇……」
「王爷。」袁穷奇收回心思,目光一落,就见齐昱嘉艰难地张开眼。「王爷无须担忧,这里还算安全,咱们可以在这里暂宿一夜。」
「你丢下我吧……」齐昱嘉勉强地勾着笑说。
「没有丢下王爷的道理。」袁穷奇俊魅的黑眸眨也不眨,无一丝动摇。
「丢下我,你才能逃……」
「王爷,义父要我跟在王爷身边,就是要我平安将王爷带回京城。」
齐昱嘉闻言,笑着,眸底却噙着泪。「这儿离京城有千里远,怎么回去?就算回得去……还活得了吗?」当初皇上授命他领军北防,镇压兀术,本以为是皇上要给他建功的好机会,岂料却是要将他送上黄泉!
「我一定会带着王爷回京。」袁穷奇没有丝毫畏惧,坚定的目光仿佛无视眼前的困境。「总有一天会将齐贤那狗贼除去。」
齐昱嘉注视他良久,不知道该笑他天真,还是附和他的认真。如果齐贤这么容易除去,这朝纲不会如此萎靡不振。
齐贤是何许人也,他可是东厂督主,仗着皇上的宠信,赐了齐姓,在朝中翻云覆雨多年,权倾朝野,而皇上却也默许着他,任由他诬赖忠良,颠倒朝纲,让他俨然成了大盛的地下皇帝。
就连这一次与兀术一战,他都怀疑根本是齐贤进言,要皇上利用此举让他战死边疆,否则为何不过是派个东厂千户,就让兀术议和了?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议和,当初又何必出战?
如果真要他的命,不需要拉那么多将士陪他上路!一道圣旨就能要他的命,压根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劳民伤财。
「没有机会……」齐昱嘉笑得虚弱,那齐贤哪是这般容易除去的角色。
「没有走到最后,谁都不能论断。」袁穷奇神色未变,让人难以猜测他的心思。「当王爷被兀术大军掳走时,又有谁想得到我能闯入敌营将王爷救出?」
没有走到最后,他绝不会放弃,这是他给「那个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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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奴锦衣卫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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