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安安窘得想一头跳进河里,她并不是第一次考出惊天动地的分数,也不是第一次捧着考卷躲在一个安静角落偷偷哭泣,更不是第一次一边流泪,一边嘴里含着牛奶糖埋怨自己未开化、笨蛋到家。
然而这确实是第一次有人闯进她的小世界,而且无巧不成书,看见她丑态的人偏偏是她仰慕许久,风靡全校的硕士班二年级顾谦学长。
此刻,年轻俊朗的顾谦正睁着一双微微困惑的黑眸,含在唇角的一分笑意因为猝不及防而僵在了脸上,似乎想伸手把小兔子一样蹲在梧桐树后的洛安安搀扶起来,却顾虑到怀里厚厚的一叠档案,一时间腾不出手,也不确定这样的行为会不会造成她的羞恼,如果这时候装作视而不见,默默飘过,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顾谦犹豫的当下,脚无意间踢到一颗小石子,骨碌碌地在水泥路上滚出老远,在寂静空旷的晨间,声音尤其清脆,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洛安安抬起一张泪湿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因为泪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越发显得浓而黑,衬着红红的眼角,当真称得上是一枝梨花春带雨,细细的贝齿咬着红润的下唇,她一下子就把那颗雪白的牛奶糖咽了下去,于是含含糊糊的低泣声变成了清清朗朗的哽咽声,彷佛在强自忍耐,明明泪盈于睫,剔透的眼泪却没有再掉下来。
顾谦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置身事外、摊手不管,作足了被骂多管闲事的心理准备,他弯下腰,认真地盯着洛安安蒙着一层水光的星眸,「你还好吧?」
洛安安先是摇头,摇头的动作从左边到达中间时,下巴忽然做下垂运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叫洛安安。」
顾谦微微一怔,温和地说「我是顾谦。」转了头找了一块干净的景观石,刚放下手中的档案,再回头时却见洛安安手脚并用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因为蹲了过久导致血液不顺畅,双脚一软,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幸好她面前就是一棵比她身子还粗壮的大树,慌乱之中,两只手凭空一捞,牢牢地抱住了树身,止住了下坠的趋势,只是这姿态实在不雅,两条腿半跪着,力气全无,站也站不起来,假如再一屁股坐到地上就更不像话,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垂头丧气地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的脸埋进胸口,不敢转头看顾谦的表情,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隐约间有一个黑影当头罩下,低沉温柔的男性嗓音在上方响起,「昨晚下过雨,直接坐在草地上会生病,要不去那边的亭子里休息一会?」
一只手稳稳地托在了她的腰上,非常守礼的姿势,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让洛安安没来由地安稳下来,她点点头,倚着顾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脸上的红晕不知不觉退去了一些。
他们就读的这间大学不仅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名校,风景更是一绝,依山傍水,树木葱茏,隔百步就有一个供人乘凉休息的圆亭,姿态各异,有重檐翘起的牡丹亭,也有白墙灰瓦的槭树亭。
顾谦扶着洛安安在亭子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而他收回手,坐到了斜对面的长凳上,腰上似乎还有着他留下的温暖,洛安安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腿还是不舒服?」
洛安安摇头,她本来就不是弱不禁风的女生,刚才走了十几步,血液回流,双脚厚重难忍的麻痹感渐渐消失,自己行走也全然没有问题,只是她眷恋顾谦的温柔,舍不得放手。
顾谦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面纸递给她,洛安安暗暗埋怨自己犯花痴也不挑个时候,现在满脸眼泪、鼻涕的,实在不堪入目,她羞不可抑地低着头抽取一张,在脸上胡乱地抹了起来,手上用了几分劲,彷佛想擦去一层皮似的,没一会细嫩的皮肤就泛起了红痕。
这回轮到顾谦叹气了,走过来捉住洛安安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自残行为,另一手又抽了几张面纸,仔细地帮她从眉眼处擦到下巴,动作是他没有意识到的轻柔。
洛安安从头至尾都僵直着身体,两只白玉般的小手绞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麻花。
「好了,下次动作轻点,脸都擦红了。」
顾谦把用过的面纸扔进亭子后的垃圾桶里,大手自然而然地想抚上她的小脑袋,待回过神,手指已经触及了柔顺的发丝,美妙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凛,完美无瑕的从容面具绽开一丝裂痕,他几乎是慌张地收回了手。
「嗯。」一直垂着小脑袋的洛安安没有发觉顾谦的失常,轻如蚊蚋地应了一声。
顾谦清了清喉咙,恢复从容淡定的神情,「早上的课也快开始了,你休息一会就去上课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嗯。」
一直听不到脚步声了,洛安安才有勇气重新抬起小脑袋,顾谦的背影早就看不见了,她却彷佛还能从铺满鹅卵石的小道望见他颀长俊秀的身影,一张小脸上的表情跟六月的天气一样变来变去,一会懊恼,一会傻笑,一会羞窘……
「你找谁?」
何洋上完洗手间回来,恰好就望见了站在实验室门口东张西望的洛安安,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五官精致,只是眉眼单纯羞涩,倒像极了国中生,她的声音也像国中生一样幼嫩,「顾谦在吗?」
「又找顾谦?」何洋挑剔的目光滑过她平板矮小的身材,啧啧出声,「小妹妹,我劝你先回家好好读书,人家顾谦没有恋童的癖好。」
「我二十岁了。」洛安安认真地反驳。
何洋讶然地挑了挑眉,转身对着实验室大喊「顾谦,有一个看起来十二岁却自称二十岁的女生要找你,你快出来!」
洛安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几秒钟后,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别闹了,何洋。」
「谁在跟你闹,你出来,我进去帮你看着实验。」
何洋笑嘻嘻地进去了,没一会,一个颀长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口,看见熟悉的俊朗面容,洛安安心慌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摆,「学长好。」
顾谦眼里闪过一丝讶然,「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安安下意识地垂下了脑袋,「上次很感谢学长的帮忙,我想请学长吃饭。」
「啊,没事,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顾谦笑。
「可是我已经放在心上了。」洛安安一鼓作气,心跳得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学长,我喜欢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
虽然从进校门一见到顾谦开始,她就开始了马拉松一样的暗恋,可她从来没有奢想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发展,然而上星期的一次不期而遇,却让她的一颗心再也没办法沉静下来,挣紮许久,她终于决定不辜负老天给予她的预示,勇敢地追求想要的幸福。
顾谦微微一怔,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被告白的经验十分丰富,可每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是没办法从容应对,更何况这次还是一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女生,柔弱单纯得像是一阵清风,一汪湖水,很难说出决绝的话让她伤心。
洛安安见顾谦没有吭声,十分慌乱地抬起了头,「学长,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打算交女朋友,你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课业上,我保证,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对你好,我不会打乱你原本的生活节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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