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斯一家出游,但女眷们不准跟着男人们挤来这里看热闹,张伯冠再极目张望,发现两旁夹道围观的众人,清一色都是男的。
“哦,她们是今年要奉给卡修拉荷大神的庙妓。”阿的士还没回答,张伯冠右手边的男人,就已经好心的解释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卡修拉荷大神将纳新庙妓哩!”
“庙……妓?”何谓“庙”,张伯冠知道,“妓”这个字他也听得很清楚,但是这两个字摆在一块儿,那就真的有听没有懂了。
“庙妓是嫁给大神的妻妾。”这回换阿古斯的次子解释了。“而且庙妓会是所有男人的共有财产,将来任何男人都可以到庙里去找她们享受一下。”
“你是说……这些女人将嫁给你们的大神,但是任何男人都可以去找她们……呃,享受一下?”这真令人无法置信!
“嗯,没错。”阿的士为首,一票男人全都点头给他看。
还“没错”?!根本是大大的“错”了才对吧!算了,这是天竺的风俗习惯,他不予置评便是。但是他也心生不忍,不想再观看这场游行,迳自退出围观的群众。
“咦,游行结束了吗?”女眷们正在一处树荫下纳凉休息,蜜丝一看到丈夫只身返回,惊讶莫名。
“我先回来了。”摇摇头,张伯冠望着她仰起的小脸,在心中重重发誓,下回绝不再去看这种游行了。
“你等很久了吗?”看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这才想起近来忙于工作,已经好一阵子没陪她去散步了,便徵求在旁的岳父母大人的同意,“我想带蜜丝到那色泉去走走。”
“去吧!”阿古斯也很爽快地一摆手,对女婿娇宠女儿的模样满意得很。“在晚饭前回家就可以了。”
“那……”张伯冠再看看岳母,莲修卡照例是抿唇不出声,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们就先告退了。”
“走吧走吧!”蜜丝可已经乐昏头了,挽着他的手就一直甩呀甩的,好不开心。
“嗯,走吧。”张伯冠再对另外三个大姨颔首示意,便任蜜丝拉着跑出去,好像要飞了起来。
九月份的那色泉畔,叶草秋色,沿着水线更是长满一罗列芳香的小小花苞,邻近的树林中拂出阵阵凉风。
“太好了,好一阵子没来了呢!这里还是开了这么多花啊!”兴奋地一马当先摘下朵朵香嫩,取出其中一枝含苞别在耳畔,蜜丝回头笑得甜美可人。
“异乡人,我有没有像花一样美?”
“没有,”张伯冠相当老实地摇摇头,在她要变脸的前一刻,再慢条斯理地补了句,“你比花更美。”
“嗯嗯!”当下转怒为嗔喜,不好意思地左右各握住一束花朵捧颊,烘托得更为香艳可人。
“原来你也会害羞啊?”欣赏地凝望小妻子,好整以暇靠在一株结实的树干上,张伯冠对蜜丝的一番娇态看得十分满足。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蓦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嚣怒斥,粗暴的男性谩骂,夹杂几声微弱的孩童泣声。
浓情蜜意的动作暂且打住,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那阵随风飘送的噪音弱了下来直到完全静止,教人心生不祥地起了疙瘩。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又有噪音响起,但这回是那些粗暴男音的吃痛声。
“啊!他咬破了我的手。”
“该死的‘罪子’!站住!”
“快追上去,那小子真会跑。”
夫妻俩才急急穿越那片小树林,就看见一个几近半裸的男孩,没头没脑冲了过来,撞到了张伯冠,而被他一把揪住。
“哇——”男孩一看到揪住自己的又是个男的,不禁放声大叫,完全是那种恐惧到歇斯底里的叫法。“哇哇哇哇——”
“大神啊!”往上翻个白眼捣住耳朵,蜜丝终于看清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孩身上的服饰。“你是卡拉修荷寺的罪子?”
“罪子”?一直阻止不了穿脑魔音,张伯冠索性将男孩瘦弱的身躯一臂拦腰挟紧,另一臂伸掌捣住他的嘴巴。“稍安勿躁,孩子,你快把我的耳膜给叫破了。”
“别碰他,异乡人。”蜜丝急忙劝阻他,“罪子是那些庙妓所产下的不祥后代,比奴仆更加没地位的。”
“什么?”对蜜丝的话正一肚子纳闷,那些吆喝的男人也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你在这里啊,臭小子。”为首者露出残忍快意的笑容。“现在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呜……”男孩一看见这群男人,全身一僵,眼泪大滴大滴流下,滴在张伯冠的手背上。
“乖……”心生恻隐,张伯冠下意识只想护住男孩,反手便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你们想抓他?为什么?”
“哦,你是阿古斯的新女婿?”不就是那个异乡人?怪不得不懂得规炬。为首男人先行缓下脸色,也说出和蜜丝一模一样的话,“请把那男孩交给我,别去碰罪子。”
“是呀,罪子很脏,不是您这等尊贵身分的人该碰触的。”
“别让罪子沾污了您。”
“是呀是呀,这罪子——”
“停——”从头到尾弄得一头雾水,现在众人再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令张伯冠更不舒服,他断然举起手掌,果断的气势果然成功平息了这阵骚动。
“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们要带这孩子去哪里?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男孩怎么会怕成这样?
“他们……”众人都还没回答,躲在他身后的男孩便已经颤巍巍开口了,“我不要……他们要带我去卡修拉荷寺去……说要我做寺里的阉人。”
“阉人?”张伯冠一怔,慢了半拍才领悟,震惊道:“你们要把这孩子送去做阉人?”
这么过分、这么残忍,他们却看起来是这么的理所当然?
“我不要!”男孩一想到自己会被任人“宰割”,立刻又想撒腿就跑。
这一回,张伯冠反应很快,往后抄臂便拦下他,男孩不假思索张口用力往他的手臂一咬。
“哎呀!”蜜丝把花束一抛,生气地跑过来打人。“你这个小鬼!”“咚!”一记敲到他的头顶上。“再打!”咚咚咚咚——
“够了,蜜丝。”赶快制止蜜丝,张伯冠任男孩咬着自己手臂不放,半转过身,用另一边空着的手臂,搂住妻子的腰肢。总算一手一个安置好了,张伯冠一点也不在乎眼下这奇待到有点好笑的光景,从容的面对这一票男人。
“各位,我想留下这孩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呢?或者我该补偿供奉什么给寺庙,求得大神同意?”
“啊,什么?”为首男人的下巴险些儿掉下来。“您想留下这个罪子?”
“这、这真是——”
“有没有搞错啊,那可是罪子哩!”
一时之间,此起彼落的不赞成——包括蜜丝在内。
“不行吗?”张伯冠环视众人。“难道有什么律法规定我不能这么做?”非常老实无辜地不耻下问。
“我只是看这孩子似乎还不错,自己也缺个贴身打点的小厮,顺便啰~~”
“可以……是可以!”为首男人有些迟疑,“但是没有人这么做过。要收一个罪子为自己的奴仆,得安排黄道吉日向大神供奉一头雪白无杂色的圣牛才行。”圣牛一头价值一袋黄金,尚未有人破天荒为个小小的罪子做这种散财事。
“好,”张伯冠用力将头一点,“我会这么做的。”真的破了天荒。
将男孩带回阿古斯家,张伯冠头一件事便是禀告岳父母,并表示将从自己的盘缠中来支付给卡修拉荷寺的这笔款项。
“好。”
“不!”
阿古斯和莲修卡的反应是两个极端,阿古斯一口应允毫无难色,莲修卡却激动得表情扭曲,夫妻不同调。
“异乡人,你所做所为太过分了!别以为你可以仗势欺人。”莲修卡道:“我不接受,这个罪子会污了这房子和我们的生活,你敢接他进来,我会把他活活打死。”
“母亲,异乡人并无恶意,他只是好心罢了。”尽管也不是很同意张伯冠的决定,蜜丝仍站在夫婿这边为他求情。
“你住嘴!”被盛怒烧昏脑袋,莲修卡头一次对这个素来冷落的小女儿说话——或者该说是大吼。“贱人,你住嘴!”
“够了!”阿古斯厉声肃脸,喝止妻子继续更不得体的言行,“来人,服侍夫人回房休息,动作快!”
“不必服侍我!”莲修卡再也无法忍受似的,转身昂头快步离去,留下一股又沉又闷又尴尬的气氛。
这件事的议论就到此不了了之……嗯,也该说是定案了。张伯冠先将男孩送到奴仆房去,便急着回房找受到刺激跑掉的小妻子。
蜜丝将自己缩在墙边角落,小小的一团身影,看起来好悲伤好难过,听见他靠近的脚步声而抬眸,里头饱含晶亮的水气。
张伯冠没有说话,陪着她落坐在墙角,并肩相倚,两只眼睛注视两双大小粗嫩不一的脚丫子,阴与阳,便是这么天经地义的对比。
“母亲……”轻轻的将头靠到身旁的宽肩上,蜜丝的声音好空虚。“我不明白,母亲在这么多孩子里,为什么独独不喜欢我,而且还……恨我。”从小到大饱受的冷落委屈,终于找到适当的缺口倾倒,先是涓涓细流,渐渐变得丰沛,一股脑儿和盘道出,娓娓款款,听得他心痛心惜,也心生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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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不相忘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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