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他都没说,只想着她静个几日,说不定能理解他对她是真心的好,她每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他没少让人探问过,哪怕她只说一句「怎么他都不来了」,他就会飞奔到她跟前。
他晓得他很没骨气,在她面前他不像个男人,可他就是对她毫无办法。
他以为只消几日,她就能静下心,别再拿那夜木娃娃般毫无生气的脸对着她。但第一日不来怀宁殿,他熬得很辛苦。
第二日一早他走到怀宁殿外止步,仔细想过几回,想起她木然服侍他的模样,他害怕看见毫不动情的她,默默上朝了。
第三日,他掐着内侍脖子,问她完全没问到他吗?
今日,他安在怀宁殿的内侍终于回报,在食厅外头听到她问墨秋「怀宁殿发生的事,陛下有可能不知晓吗」,只是如此,他已欣喜若狂,以为她心里恼记他。
可内侍又报,怀宁殿今日午膳多了许多,五荤五素、两汤、一甜品,他愣住许久,问内侍却是吞吞吐吐,他便知有人动手脚,那时已过午腾时刻。
他心慌意乱的搁了奏摺,直奔怀宁殿,路上想起她头一日入宫,捧着空花瓶吐得脸色惨白的模样……
奔进食厅,满桌空食盘,只见她面色难受,坐在椅上,旁人或许不知,以为她大胆与他置气,竟连礼也不行,但他明白,她是难受到稍有移动便要吐了。
他说不清心思,想一把抓了她,问问她究竟要他怎样?但更想让那些欺侮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然而欺侮她的似乎也包括了他。
她何尝说错?旁人看来,他三日不来,日日皆让人备了两人膳量,摆明了是在对付她!
「带白月进来。」
白月被人带进食厅,浑身发颤地跪了下去,「陛下万安。」
「是你向蕙仪妃传话的?说你主子胃口挺好?」阢尔夏声线极平,听不出喜怒。
「是……奴婢偶然遇到青钰……」
「不必多说了,对主子不忠,活罪、死罪你都逃不了,拖下去杖打一百大板,礼安,务必让怀宁殿伺候的所有奴才都去观刑,一百大板后,片肉两百,处以腰斩。」
「陛下饶命,奴婢不敢了,陛下饶命!」白月霎时痛哭求饶,身子瘫软。
「恳请陛下饶恕白月,她已知错,定不会再犯。」古晓霖忍不住开口,觉得他处置人的手段太过残酷。
「寡人饶不了她!寡人要你明白一件事,也要宫里上上下下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寡人对付得了所有人,独独无法对付你,寡人定要确保今日之事绝不再发生,寡人见不得你受苦。
「霖儿以为寡人三日不来,是在对付你?寡人说过要让你静一静,你过于清瘦,那两人膳量是寡人希望你长肉,特意让人安排的。但今日这些对你来说便是折磨,谁折磨你,寡人定要千百倍折磨回去。
「礼安,将这该死的婢子拖出去,再者,去西宫区传寡人旨意,日后无论妃子宫人,没有寡人允许不得擅入东宫区,违者刑罚如同今日白月。」
「是。」礼安惊惶,不敢多言,服侍多年,没见过陛下如此残酷的惩罚奴才,
哪怕是犯了再大的错都不曾。
这是明白昭告对古晓霖的绝对恩宠了。
自阢尔夏以雷霆手段处置了白月,连带处置蕙仪妃后,西宫区沉寂了好长一阵子,妃嫔们如惊弓之鸟,多半都待在各自殿内,不常至殿外走动。
白月凄惨的死状,至今仍是观了刑的宫女内侍们平抚不了的梦魇,原先颇受疼宠的蕙仪妃因私自送膳一事,让阢尔夏连罚百日,每日三膳五荤五素、两汤、一甜品,需用毕不得剩下。
这让妃子们纵有怨言,也只能咽回去,为阢尔夏诞下首位皇子的蕙仪妃落得如此下场,其他人往日也不比蕙仪妃得宠,更不敢有所动作。
西宫区安安分分熬了一夏、一秋,转眼冬至,初雪前一日,阢尔夏提早下朝,进了怀宁殿。
「霖儿,这事你一定高兴。」
「陛下万安。」古晓霖从炕上下来行礼。
这一夏、一秋,她与阢尔夏之间说不上好或不好,他日日来怀宁殿,夜夜与她同寝,他们身子亲昵,她的心思却远。
她提不起劲,自他处置了白月后,她便如此不冷不热的与他处着,她时常忍不住想,旁人的性命也能拿来当宠女人的手段吗?
她是看淡生死,生与死不过轮回一场,然而白月死得凄惨,她又怎能麻木无感?墨秋却说这是阢尔夏宠她的宣告,这样便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药学院建置好了,药童三十二名,昨日入京都安顿在学舍,明日即能开学。」他笑着,「寡人答应过你,冬雪前置妥药学院,司天官预报明日过午瑞雪至,寡人算对霖儿守诺了。」
「谢陛下。」古晓霖福身,笑得很浅。
见状,阢尔夏有些失落,他以为她会更热络些……
自白月之事后,他们不冷不热相处,夜里寝榻上,她身子是热的,欢爱里她总极度情动,唯有那短暂时刻,他才觉得她完完整整属于他。
离了寝榻后,她便如此,淡淡笑着、老是拘着礼,与他隔着无论如何都跨越不过的疏离,多半时刻,她不属于他。
他满心盼望药学院办妥了她能高兴些,如今药学院成了,他们之间的疏离依旧,她没爱娇的朝他欢畅笑着……这些时日,她再不能瞧见他对她的好吗?
阢尔夏顿了顿,古晓霖仍立在前侧,垂首。桌上,羊皮纸成叠,她现下心思全与药书拴紧了。
他缓声道:「霖儿忙,寡人不扰你了,待午膳时寡人再来。」
「陛下,霖儿的医书大致完成,能否让人传抄,存留太医院与药学院?」
「成,寡人让太医院办妥这件事。」说完,他步出怀宁殿。
阢尔夏离开后,一旁墨秋走过来,扶了扶古晓霖。
「墨秋,把汤药送进来。」
「姑姑……」
「莫要再说。」
墨秋低头,无奈道:「奴婢知道了。」
她步出暖阁,往煮药小灶去,没留心另一端,阢尔夏还立在殿外檐廊下。
片刻,墨秋仔细端着药碗,阢尔夏走来截住她的路。
「这药是霖儿要用的?」
墨秋见是陛下,着实惊吓,药汤洒出来烫着手,差点摔了碗,连忙跪下。
「陛下!」
「霖儿用的药?」
「……是。」她颤声答。
「霖儿身子何处不妥?」他蹙眉。
「姑姑……没有不好……」
「既无不好,为何用药?」他心思转得快,沉了脸色。
「……姑姑……用些舒筋活血的药……说可以让精神好些……」墨秋想起古晓霖曾说,落阳草的药性连太医都不清楚,便捡着可说的说。
「霖儿可是用了落阳草?」他看过古晓霖的医书,一页一页看了个透,过目不忘。
墨秋沉默,不知该不该说。
「寡人要听实话!」阢尔夏怒火高涨,声线低了几分。
「回陛下,是落阳草,姑姑说是舒筋活血的……」
他一脚踢去药碗,怒喝,「不准再让霖儿用这药!你去告诉她,寡人不许她再用这药,若执意再用,你便是下个白月。」语落,他拂袖而去。
闻言,墨秋吓得眼泪直流,惊慌奔入怀宁殿,跪在古晓霖跟前。
「姑姑救救我,请姑姑救救我……」
「怎么了?起来说。」古晓霖不明白。
「陛下刚在殿外,奴婢没留心,自小灶端了药汤,被陛下问住,知道姑姑是用了落阳草便要奴婢转告姑姑不许再用这药,若姑姑执意再用,奴婢就是下个白月。姑姑,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没留意陛下仍在殿外,姑姑救救奴婢!」
白月受刑那日,墨秋也在观刑之列,之后她连作十数日恶梦,总听见白月凄厉的求饶声,墨秋实在吓坏了,不住地哭,深怕要受与白月相同的刑罚。
「墨秋,起来别哭,我不再用就是。」
「谢谢姑姑、谢谢姑姑。」墨秋起身,拭了泪,担心的问:「陛下是不是知道落阳草是用来……」
「也许吧。」古晓霖猜想,他应是看了医书记下药性。
夜里,她在炕上摆了小几书写,偶尔他会拾起羊皮纸似是有趣地翻看,她没想过他会记下药性,那么多药草,他是独独记下落阳草?又或是每样看过的他都记下?
「姑姑,以后不用药,兴许就能怀上了。」
「我依然要走的。」古晓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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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帝妻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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