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辛追雪收回视线,脑子里胡思乱想成一团时,突然间,她身子微微一冷寒,因为她感觉有一股与其他目光有些不同的古怪视线,由三、四品官员区若有似无地投射在她附近。
那股视线中夹杂了许多她辨不出的复杂情绪,而其中一种最强烈、恍若欲赤裸裸将她望穿的诡异情绪,让她格外不舒服,不舒服到想立刻藏身至相起云白色孝服底下。
是他,一定是“她”的地下情人!
一想及此,辛追雪的小手几乎就要举起拉住相起云的衣角了,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在大大、长长的孝服衣袖下握住拳头,握得那样紧,紧得掌心几乎都痛了……
不行,绝对不行,万一她现在失了态,让人看出端倪,她一定会给他兄弟二人惹上麻烦的!
辛追雪低垂下头,感觉随着那道目光的持续盯视,她的拳头愈攒愈紧,胃里那股作呕感愈来愈甚时,突然,她身前的相起云看似等得不耐烦,粗暴地扯了扯身上的白色大氅,然后用力一甩,而那大氅向后一翻飞,在掉落之时,整个覆住了她的手。
他……
望着自在府里入屋看到她,话语便断在半空中那刻起,至今几乎以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冷漠以对,虽没骂人,但也连半句话都没说的相起云,辛追雪发现他的背影虽依然冷峻,此举却让她能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拉住他的衣角。
他明白,明白她的所有忐忑跟畏惧呢。而她,也进入了他的保护范围呢!
虽不知他这样做是怕她露了馅、捅篓子坏事,还是有其他原因,但在眼眸的微微温热中,她还是毫不迟疑地伸出了小手。
只要有了他这半截衣角,她相信,这世间任何视线都再伤不了她,这世间任何一种情绪,都再困扰不了她……
【第六章】
忐忑中安然度过太后出殡日的辛追雪,由于〈小报〉还在休刊,而城里无论日夜都有禁卫军四处走动,为了不造成众人困扰,偶尔实在闷得发慌,想在半夜出门透气的她,只敢在小相公府外附近活动,然后发现,除了固定保护她的小娟外,暗中盯梢她的视线变多了。
她明白,这些人理所当然是相起云布下的暗卫,毕竟如果连徐婶她们都知晓那两桩命案的始作俑都是“她”的秘密情人,那么那日亲眼目睹她几乎失态的他,自然没道理不清楚——纵使他表面上从来对她不闻不问。
自太后出殡后,辛追雪再没碰到过相起云,甚至与他说上一句话,就算偶尔在府内看到他的身影,他也总是来去匆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大相公又病了自是原因之一,但辛追雪明白,最主要的问题,恐怕是最近由宫内传至城里,那股风雨欲来的诡谲气息。
她从来不懂官场争斗,但正因为不懂,却还感觉得出有大事要发生,这才愈发显得事态严重。并且,由于北方蛮族趁着国丧期间大举扣边,边防战事日益吃紧,朝廷近口极可能便要强制征兵的传闻更是传得城里人人寝食难安。
这样压抑的定京城,让辛追雪的心情也跟着灰暗了起来,不知如何排遣的她也只能趁着夜深、四下无人时,悄悄出门散心。
这夜无月,天上却飘下了鹅毛大雪,见她穿得不够暖,小娟二话不说便回府取厚袄子。
少了小娟的那道视线,辛追雪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因为她知道还有好多道默默跟随着她。
今夜,不知他会不会回来?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了呢……
他会跟李叔他们说话,却理都不理她,究竟是因为她上回犯的错,让他做了他根本不愿做的事,他还在生她的气,还是其实她根本记不得的那夜,她真的哭闹得太凶,让他彻底烦了她?
真有些冷呢,也该回了。
就这样边傻想边走着,快走至城隍庙时,辛追雪仰起脸望着由天上落下,完全没有停歇迹象的雪片,将小手抵至唇前呵呵气后,转身便准备回府,但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几道一直默默跟随着她的视线,竟一下子全没了!
就在她心一凛,警觉地快步行走时,突然,一个低语声在她身畔不远处响起“追雪,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嗯?”听到这声低语,辛追雪愣了愣,但她旋及由话中的“追雪”二字明白,这个她似乎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属于谁的嗓音,绝对发自“她”的地下情人。
“别回头。瞧见左前方那间破庙没?我们里头说。”见辛追雪动也没动,那个嗓音又低语道。
虽完全明白自己已在无任何护卫的情况下被盯上,那些暗卫还极可能早被身后男子派人诱走或收拾了,但一来,她怕若错过此回,极可能便会失去辩认出这男子真实身份的大好机会,二来,她身上还带有李叔给她的烟雾药丸,因此只考虑了半晌,她便依言走至那间漆黑一片的破庙中。
“追雪,你可让我想苦了……”人才刚进破庙,辛追雪的小手便被人紧紧握住。
“放开。”
想及自己现在是“她”,辛追雪立即冷冷说道,顺带甩开那双令她不舒服的手,背过身去,努力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嗓音。
“追雪,别生我的气。当夜我之所以没有兑现承诺,前去小相公府带你一起走,还在当夜与宗副宰相之女订了亲,实在有我不得已的苦衷,绝非有意负你啊!”
发现辛追雪的态度极为强硬,冰冷,男子的嗓音愈发低声下气,“你可知,那日在宫外见到你,我有多激动,激动得几乎克制不住,就想上前紧紧拥住你。”
“你的苦衷与我何干?”
男子的苦苦恳求,听在辛追雪耳中只觉得可笑,但可笑中,心底却满是悲伤与心痛,因为她总算明白,那夜的“她”为何要自缢了……
“她”,一定是在他甜言蜜语的说服与诱骗下,才答应与相起云的婚事吧。
“她”,一定彻夜都在等待他的到来,幻想着两人一起远走高飞后,再不问世事的神仙眷属生活吧。
“她”,一定是在苦等他许久,未等待到他,却等到了他与副宰相之女订亲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才终于明白,一身官癌的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先骗“她”允了婚事,后骗“她”上了花轿,这些全为了不让“她”碍了他的好亲事,明白一切后的“她”,才会在即将与相起云圆房的全然绝望中,毅然决然走向自绝之路……
那消息,一定是他故意派人放给“她”知道的,目的根本就是想逼死“她”,好一了百了地嫁祸给相起云!
这样一个可恶,可鄙的男人,现在居然还奢望“她”原谅他?可能吗?
“你该明白,我心里自始自终只有你一个,但那夜我若不同意那桩亲事,恐怕性命不保啊!所以除了忍辱负重,我也只能默默恳求上苍,能将我的心意传达到你心里,但谁知,我得到的,竟是你死去的消息……”
望着辛追雪动也没动,却也没走,男子以为她心软了,于是在更加卑微的话语声中,手缓缓向前伸去。“你可知,这阵子的我是如何衰痛欲绝?你可知,若非那日见着了你,我恐怕会步你后尘而去……追雪,你怎忍心不让我知晓你的消息,怎忍心……”
“别碰我!”
当身子突然被男子由后方紧紧搂住,听着他到此时还继续骗人的螺心言语,闻着由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奇怪异味,辛追雪在心底涌出一股作呕感的同时,蓦地明白了他的身分——
大相公的童年好友,拗实、特立独行、不修边幅,还以此自傲,沾沾自喜的章翰林!
阎爷啊,位列三品官的他,竟就是为一己之利夺去多条人命,“她”的恐怖地下情人。
“他碰过你了?”当辛追雪开始挣扎时,章翰林突然脸一沉,厉声问道。
“与你无关!”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含情脉脉,下一刻竟就这般无耻无德,辛追雪挣扎得更剧烈了,也终于明白,这男子根本不是想要“她”的原谅,而是想骗“她”与他苟合,待过往无法碰触“她”的愿望了了后,定会杀了她的!
“你竟让那头畜牲碰你?!”感觉着辛追雪的抗拒,黑暗中,章翰林的嗓音变得那样阴森,“过住,我求了你多少回,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竟让那头畜牲碰你!”
“他不是畜牲!”听到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脸骂相起云,辛追雪对他的厌恶简直到了极致,再忍不住举起手用力推着他。
“追雪,我明白了,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怪罪你已不是处子的事。但我明白,一定是那头畜牲奸污了你,你一定反抗了,但却反抗不了……我说的没错吧?”
一把拉住辛追雪的手,章翰林强力将她拥入怀中,完全不顾她的反抗,用力吻着她的脸,她的颊。“追雪,既然你还在生我的气,就表示你的心里还有我,我保证往后我绝不再提起你被奸污之事,相信我。”
“放开我!”
当脸被来回吻着时,辛追雪几乎要吐了,而当他的手隔着衣衫,紧紧握住她的右乳,她再不管演不演“她”,脚一举便想踢他,却又被他挡下。
“追雪,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但事情已走至这般田地,至少我们还能再续前缘,这也是幸事一桩。”
当布帛撕裂声响起,章翰林不住用他肮脏的手来回抚弄着她裸露在外的身子时,那股极厌恶感令辛追雪再忍不住地吐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这疯女人竟敢吐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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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将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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