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会有人来?!
虽不知为何有人会大半夜来这间破败宅子,更不知晓自己干嘛躲,但一听到那阵脚步声,辛追雪还是下意识盖回斗篷帽,抱起册子,将石板移回原处,巧妙藏身至有半幕破窗帘的柱影与墙影交界处,并小心控制住呼吸。
果然,不到半炷香时间,一抹小小的亮光与一个压抑着兴奋的女声便出现在屋里。
“这就是辛小姐的睡房,东西就在这里。”
而后,是一个音调平板得无任何起伏的男声,“你确定辛小姐当真有我老板想要的那种翠碧石?”
辛追雪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一对在屋内走动的男女,一边悄悄在脑中记下他们的特征,一边专心聆听他们的对话,然后发现自己做起这样的事竟一点也不慌乱,还挺驾轻就熟、有条不紊的。
“当然!我伺候小姐那么多年了,虽然小姐从不在人前将它拿出来,但有一回我在夜里经过时,碰巧就见着她手里拿着那块翠碧石静静望着……你等等,我找找,我记得上回最后她是放在这附近的……”
原来这女子是来发财的,难怪要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摸摸的来了。但盗取旧主子的珍爱之物可不是件正确的事呢。
“她会不会出阁时带走了?”当女子蹲下身在桧木床旁东摸摸、西找找时,那名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鹰勾鼻男子盯着她的背影问道。
“不可能。她出阁时我一直在她身旁,嫁衣也是我帮她换上的,根本没机会藏身上,更别提拿走……对了,若真找着了,你老板真会给我说好的五百金?”
“自然。”鹰勾鼻男子先是这么回答,然后突然一伸腿,将床下的一个小包袱踢出,“这是什么?”
“哦,几件破衣服罢了。”女子回身望了望,有些不自在的忙又转过身去。
“这里头本该有首饰的吧?”
女子的不自在引起了辛追雪的好奇,所以她仔细望着那个被踢开的小包袱,发现里头确实只有几件衣服。但当听到男子说“首饰”二字时,她脑中突然产生出一种怪异联想。
大婚之日的“她”该不会原本想逃婚,只是没找到机会吧?
而鹰勾鼻男子之所以这样问,是早知晓“她”会逃婚,所以定会带点盘缠,还是只是随口说说?
“没、没有,真没有,真就几件破衣裳……啊,我找到了,在这里,是这个没错吧?”
“我瞧瞧。”听到女子说找到东西,鹰勾鼻男子的嗓音依旧平淡,却微微有些波动,尽避这波动相当小,辛追雪却听了出来。
“这东西真有这么值钱?我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定情物罢了!”把东西交到鹰勾鼻男子手中后,女子又问。
“定情物?”
鹰勾鼻男子虽听着像随口问道,可是辛追雪却发现四周的空气突然一下子古怪地凝结了!
“是啊,辛小姐当初拿着它的时候,脸上笑得好甜美又好温柔,若不是钟情之人送的定情物,我家那高傲的小姐哪可能笑啊!”深怕男子不相信自己的话,女子连忙补充。
“是这个没错,跟我去拿钱吧。”
“那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已经订好了一套首饰,跟人约好明儿个晌午去拿呢……”
听到女子的话,男子没有再多言,与女子一道出了房门。
随着他们愈走愈远,辛追雪却发现自己有些不太对劲!
自那名丫头说出“定情物”三字后,她便由脚底开始产生一股恶寒,而后,她的头,缓缓由太阳穴开始发痛,并且愈痛愈剧烈、愈痛愈迅猛,痛到整个头像要炸开似的,痛得她几乎连路都走不了,更痛得她视线整个模糊。
怎么了?为何她的头这样痛……
不只有头痛,在同时,她的全身也开始莫名剧烈抖颤、冷汗直流,她的衣衫几乎全被汗湿,胃部更是不明其由地不断涌出一股酸液。
虽几乎走不动了,辛追雪还是踉踉跄跄地走出辛府。她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空气已整个凝结扭曲的恶寒之处!
不能倒在路上,会被人发现,而她,绝不能被人发现……
在脑中那股不知究竟从何而起、为何而生的紧迫警觉声中,辛追雪扶着墙不断跌走着。
她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昏死在路上时,突然,她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无人马车,而马车棚上有一个模模糊糊,她却难得熟悉的印记。
完全没有任何考虑,辛追雪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缩在马车暗黑一角,用双臂将依然不停颤抖的自己紧紧抱住……
这辆行驶在路上会令人纷纷走避的马车,确实属于相起云。当他由大相公府后门走出,上了马车驾驶座时,虽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就是觉得马车上不只他一人,而且那个他尚未看清的“人”还诡异的呼吸急促、牙关打战。
相起云回头定睛在黑暗中寻找,不多时,他便在黑暗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这世间会这样藏身,一出现便让四周温度陡然下降,并且还缺心眼到敢上他马车的人,他只知道一个──
“婆娘,给老子滚下车去,否则老子立刻在车里强了你!”
“抱歉,我……我……”
当相起云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尽管用字遣词还是一样糟糕,辛追雪却觉得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好多了,而她心底的恐慌与急速心跳竟也莫名缓和。只不过,她胃部的那股作呕感却愈形强烈,强烈得她只能用手紧紧捂住嘴。
“要吐快吐!”
就在辛追雪努力压抑着那股作呕感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还强拉起她的手,按压着她手腕处的内关穴。
“唔……会弄脏……”
“少啰嗦,吐!”
在那股再抑制不住的作呕感,以及穴道被压的催吐作用下,辛追雪终于忍不住吐了。
她大吐特吐,几乎连胃汁、胆汁都吐了出来,然后在吐得四肢发软之后,在那个被她吐了一身的男子怀中,昏厥。
【第二章】
“李叔,什么情况?”
“回禀小相公,夫人脉象似乎没有什么特珠,请容在下再诊诊。”“徐婶,这婆娘吐了半天,吐出来的只有胃汁和胆汁,全无食物残渣,她吃饭还是用闻的?”
“是的,夫人还是只喝我们特制的人参水,食物仍然用闻的。”“这没脑子的笨婆娘若想用这法子饿死自己,你们就给老子硬塞,老子就不信她真能把自己饿死!”
在众人的低语讨论声中,幽幽由昏迷中苏醒的辛追雪,发现自己又躺在那轻软无比的床榻上。
感觉到有人在把她的脉,她习惯性地动也不动,听着屋内又响起相起云不耐烦的低沉嗓音。
“算了,那点破脉就不用再把了,估摸是有孕了。小娟,照过去老李开的方子,到药铺抓点安胎药过来,老子要去睡了!”
咦,她有孕了?不是吧?!
难不成相起云在婚前就“强”过“她”了,“她”才会在明明有情人的情况下先委身下嫁、保全名节,然后再自缢报复,顺带对真正钟情之人以死明志?
还是他是在大婚当夜“强”了她,受不了这种凌虐、侮辱的她,才会愤而自缢?
“这……”怪的是,听到相起云的话,小娟的回应竟莫名有些尴尬。
“怎么,安胎方子丢了?那让老李再——”
“咳……小相公,夫人还是名处子。”未待相起云将话说完,辛追雪便听得李叔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处子?!”
“是的,小相公。”李叔又咳了一声。
在听闻辛追雪还是处子之时,相起云的嗓音难得诧异了。
其实,辛追雪更诧异。
她诧异的是原来相起云并没有碰过“她”,更诧异他在明明没有碰过“她”的情况下以为她有孕,居然毫不在意孩儿的爹爹是谁,更不以为忤的想法子要给她安胎!
他其实好像不如<小报>上说的那样败德呢。更何况先前她吐了他一身,吐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可他居然半句都没提,更没抱怨,也没揍她……
“算了,老子要去睡了。对了,徐婶,把她当宝的那几本破册子收拾好,省得这臭婆娘醒来后又烦人的寻死觅活。”
“是的,小相公。”
在辛追雪已无大碍且依然不动声色的装死情况下,相起云先行离去,而后李叔与小娟也各自去忙,仅留下一个徐婶照看着她。
“徐婶,今日的<闻报>到了吗?”
看了看天色,又等了许久,在终于没人盯着自己的情况下,辛追雪缓缓坐起身问道,然后发现原本背着她小心将那几本手写册子整好、放在她案桌上的徐婶被她吓得惊跳了一下,手中的册子更全散落地上。
“……抱歉。”
知道自己吓着人了,辛追雪静默了半晌后不太自在地说道。她的不自在并非拿乔,而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擅长与人日常交流,说话时机总拿捏得不太好。
“到了,夫人,我这就给您拿来。”
早由相起云处得知辛追雪失忆的徐婶,望了她一眼后,转身向外走去,将<闻报>拿给了她,然后在她专心阅读之时,愈发觉得自己的推断比起老李与小娟的来说,决计正确多了——
如今坐在床上的辛追雪,绝不是像老李说的,是原本就存在,但由于承受不了现状,更为逃避现实压力,所以出现的第二人格;也不是小娟天真以为的简单失忆;根本就是一个阳寿未尽的魂魄,在辛追雪上吊自缢后进入了她的体内,简单来说,就是“借尸还魂”!
谁人都知道,贵为“京畿第一美”、现年十九岁的辛追雪从小绵衣玉食、饱读诗书、才色兼具,但她不仅眼高于顶,个性又好强,对下人更从没好脸色,平常想由她嘴里听到“抱歉”二字,筒直有如登天之难。想当初送她入洞房时,小娟只不过不小心踏了她的衣角,就被她赏了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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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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