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外公去世,外婆经常一大早醒来,摘满一盘鲜花,供在外公的照片前头,外婆要和外公一起分享花香。
淽潇很喜欢这个家,她曾经想过,如果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丄父通时间能控制在一个半钟头以内,就从家里搬出来和独居的外婆作伴。
但是外婆走了,而她,害怕寂寞。
路不太好走,且她失策了,离家出走应该换一套休闲服,而不是穿着上班的套装、高跟鞋,行李一收就冲出家门,但这不能怪她,她太乖、没有叛逆或离家出走的经验,下一次,她会做得更好一点。
下一次?淽潇苦笑,摇摇头,她吃力地背着画架和行李往前走。
谁知在走过一个土凹时,鞋跟突然断掉了。
Shit!她忍不住恶言咒骂,这算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天要降大任于斯人?算了,如果当傻子才有傻福,谁还要拚命追求卓越人生?不劳而获,从来不是坏事,批评它的人,不过是心存嫉妒!
她把过去二十几年奉为圭臬的标准全数丢掉,她不想努力、不想汲汲营营,她再也不想追着目标往前冲,就算跑到终点又如何?依旧没有掌声喝采、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累了、放弃了,从现在起她再不为自己定目标,她只想一天过一天。
把行李放在路旁,她拉高窄裙,弯下腰,把右脚的鞋子脱下来,断掉的鞋跟像折断的骨头似地,只剩一层皮连接着,轻轻一甩,还能划出一个整齐的圆形,她用力使劲,把鞋跟扭下来塞进行李里,她试着走几步,一脚高、一脚低,不好走。
脱掉左脚鞋子,她想把鞋跟扭断,但是她用尽力气,鞋跟依然牢牢地贴在鞋底。该死!她要投诉鞋厂,左右脚品质良莠不齐。
发半天牢骚后,她只能把鞋子重新套回脚上,没辙了,重新背起行李画架,一脚高、一脚低,继续往前走,但才走几百公尺,她就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掉,长吁气,她二度停在马路旁。
远远地,一部汽车开过来,她连忙丢下行李,朝对方挥手,希望善心人士能够载自己一程,但是这个时代、良心缺货,他们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从她身前开走。
淽潇心生不满,他们瞎了吗?落难美女耶,恰逢她刚失恋,说不定他们善心大发后,有机会迎来一段新恋情,但也许现代的恋情太廉价,上网打几个字就可以得到,他们不需要停下车、惹麻烦。
长叹,她坐在行李箱上面,灼灼的阳光快要把她给烧融,皮肤上有严重的刺痛肿热感,好像下一刻,她将会变成浴火凤凰然后烧成土窑鸡。
又有车来?她连忙起身,迎到马路中间,张开两手拼命挥。
可是……shit!匆促间,她飞快退到路旁,该死的家伙,居然没减速?!要不是闪得快,她就被撞上了,是怎样?在滑手机还是瞎了眼睛?这年代美女真的已经不值钱了吗?
放弃了,再晒下去、她会变成骨灰,连焚化炉都不必进,就可以直接入塔。背起行李,忍住腰痛,她咬牙往外婆家走。
二十分钟后,她体会到穷和尚到西天取完经的喜悦,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啊,她看着眼前的日式小屋,怎样,不也是让她走到了吗?
从包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门,把行李和画架放在长廊上,脱掉咬脚又残废的高跟鞋,她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长廊上,然后往后一仰,躺在木头地板上,她高举两只脚、奋力舒展十根脚趾头,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真舒服……
伸展够了,她翻身爬起来,看着熟悉的院子,多久没来了?将近两年吧,院子里外整理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没有人住的样子,是隔壁阿秋婶的功劳吧。
外婆在的时候,就是雇她来打理屋子、给外婆做三餐,她也舍不得外婆离开对吧,才不时过来照料?
她翻几圈,翻到客厅前拉门边,这里太阳晒不到,木头冰冰凉凉的,她的身体呈大字型躺着,深呼吸,吸一口空气里淡淡的桂花香,收起笑脸,她低声道:「外婆,潇潇想你了。」
无预警的,日式木门刷地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他俯视仰躺在地上的淽潇,微微的惊诧、微微地……皱眉。
「你是谁?」淽潇猛地弹身站起来,指着对方。
他很白暂、身形修长,脸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额前的翻海垂到眼睛上方,他动手拨开,淽潇发现,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天使!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太干净也太迷人,斯文的男人见过不少,但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装裤,衬得他的身量更高、更颀长,衬衫袖口折到手肘处,露出他干净的手臂及指甲,这一刻,她有冲动想跳到他身后,寻找他背后有没有一双洁白翅膀。
不过,现在不是发花痴的时候,她皱眉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你家?」郑瑀希怀疑地打量她,西装外套、窄裙、黑色丝袜、一丝不苟的马尾,看起来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这是我外婆家,她过世后,把房子留给我了。」
她摆出一脸地主婆气势凌人的同时,却突然想到,不会吧?妈妈没经过她的同意,就把房子卖给别人?
但男人却是一脸恍然大悟,笑问:「你是戴淽潇?」
「我是。你呢?又是谁?」她抬起下巴,用鼻孔观察人的模样很恶劣也很嚣张,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气势。
「我叫做郑瑀希。」他好笑地看着在自己跟前虚张声势的女人。
「很好,我可以请教郑先生,你和我外婆有亲戚关系吗?」
瑀希看得出来,她的口气不友善,恨不得立刻把人给扫地出门似地,很可惜,她不会成功。
「没有。」他好笑地抿抿嘴,不急着说破。
「那么,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我应该知道却不清楚的关系吗?」
「也没有。」
「既然如此,请问,你为什么可以大大方方地住在我家里,却没有通知我这个主人一声?!」刚才没发现,现在看清楚了,长廊的鞋架上有几双男鞋,外公已经去世很多年,家里早就没有他的鞋子,可见得对方已经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时间。
「这个房子是我在八个月前向你外婆承租的,我和你外婆签下两年契约,每个月我都汇一笔一万五的款项到你的户头里,你不知道吗?」他慢条斯理回答。
「什么!你说那笔一万五是你汇的?你的帐号是S0012……」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问。
「对,很显然你已经收到了,如果你需要看契约书的话,我可以进去拿给你,那份契约书是在法院公证过的。」
他讲得有条有理,却在瞬间让她垂下肩膀、失去战斗力。
失望占据淽潇所有心情,原来那是租金,不是爸爸的心意,原来她作了一个美好的梦,现在梦醒……
她的人生到底是由多少个失望串起来的,怎么数都数不清?会不会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只是出自于自已的幻想?
半晌,她摇头苦笑,「不必了。」
「那么,现在和你以及你外婆没有亲戚关系的我,可以……」他指指屋子。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像傻了似地定定看着躺在台阶下折断鞋跟的那双鞋子,眼睛眨也不眨。
鼻子发酸,又想哭了,真糟糕,她要把之前没流过的眼泪一口气在今天之内流光吗?现在不行,她不想在陌生人前示弱。
瑀希望着垂头丧气的她,善心大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她摇头,无奈地朝他挥挥手,「房子是你的,你进去吧,不必管我,我坐一下,马上走。」
瑀希再看她一眼,点点头,但不如淽潇预期地走回屋里,而是走到她身边坐下,换了外出鞋,离开屋子。
淽潇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确定了,没有翅膀,他是人类不是天使。
苦笑,这时候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疯了她!
她不至于天真认定,他会友善且好意地将房子让出来给自己住,这个月的房租才刚入她的帐户呢,只是……想起那笔钱,心又发酸,两手捣住脸,她满心无奈。
瑀希走出家门十几步,手机响起,是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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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睡不暖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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