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第十七章

  从此,每每再见到他,便都不由自主地脸发烫了,也不再与他肆意说笑。可是,在我沉浸在自己少女心事的同时,我忽略了我的妹妹,小意。一般的豆蔻年华,一般的亭亭玉立。直到今天我还在常常猜想,当年他词中的那个娇羞俏丽的少女,究竟是我,还是小意?
  一个在世间重复了千万次的故事——姐妹俩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但是,每一次重复时,结局也许都是不同的。我们的结局,俗气而简单。小意率先跪倒在父母面前,表明了心事。父母随即把他唤来,厉声则问。他一言不发,直直地跪倒在小意身边。父亲震怒,母亲苦劝。他们俩却只是跪着,苦求成全。而我,震惊着、恼怒着、无可奈何着,陪站在客厅的一角,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事实,扮演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局外人。我盯着他,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谦卑恭顺的脸上,在那一刻,竟闪动着异样的光泽——宁折不弯的,执着的坚持。
  终于,我亦跪了下来——跪倒在父母面前,小意和他身边。
  “爹,娘,答应他们吧。”
  父亲怔怔地望着我们,良久之后,终于挥了挥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罢了、罢了。”
  尘埃落定。
  我回头,撞进眼帘的,是两双含泪的眸子——感激的、欣喜的、小意与他的。我对自己说,也罢,姻缘原本就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何况,对手是同胞妹妹!
  之后,我便只身出国。我临走时,小意和显祖的婚期已定在次年八月。当时,我想,有了这样的争取,有了这样的成全,他们的婚姻势必是会幸福美满的吧。
  然而,变故突然降临了。次年春天,我忽然接到消息——一场车祸,父亲母亲双双罹难。晴空霹雳,我火速回来。到家时,双亲的丧事已毕。我除了赶去坟前跪拜恸哭以外,已没有其他事能做了。家里,迎接我的小意与显祖,都是一身孝服,一双泪眼,一脸憔悴。不必说,显祖已经挑起了家里的担子,里里外外,人前人后,他已是一家之主了。
  在家小住了半月。我便又匆匆返回法国了。伤心地逢伤心人,我住不下去。
  这次离开,我原本已经打算好短时间内不回来了——父母的丧期,自然将小意与显祖的婚期延后了。即使不延后,我也并不想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对自己说,在法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事实上,在法国的日子,我确实过得很开心。至少,是充实的。原先在家的时候,每日都是百无聊赖的。虽然家资殷实,虽然有一个常伴左右的妹妹,但还是难免闺阁寂寞。离开家,走到了陌生的街道上,生活在陌生的人群中,眼界与心胸都顿时宽阔了。每天都很忙碌——交朋友,学习,吸收……对家的思念,以及失去爱情的痛苦,在每天的繁忙中渐渐淡漠了。在那段日子里,我常常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过下去吧,这也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我又一次回来了。而且,一生的轨迹从此也因为这次归来而彻底改变。
  我接到了显祖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小意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请我尽快回家一趟。于是,我回去了。原本我想,小意的身体从小就比我柔弱,小病小灾的一直断断续续没间断过。这次估计是出了点什么稍大的毛病,显祖疼她,一时着急才通知了我。所以,我的心情在进家门之前,其实都还算是轻松的。可是,家里的情况彻底粉碎了我的猜想。小意是在她的卧室里迎接我的,她甚至都没能下床。她坐在床上,背后垫着两个硕大的枕头,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朝我虚弱地笑着,声音弱得像一只初生的小猫。更让我震惊的是,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肆无忌惮地撞击着我的视线。小意,她怀孕了!
  我差点昏了过去——他们,还没有成亲啊!我的妹妹,怎么会……
  我转身把显祖拖进了书房,“你疯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面对我的厉声则问,显祖低头不发一言。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你知道这是什么事吗?小意怀孕了!可是……你们还没有成亲啊!你……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姐。”显祖开口了。他“刷”的一下,直直地跪在我身前,“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您怎么罚我骂我我都不会有半句话,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我的意思是……尽快简短地把婚事办了,这样……会好一点……但小意的身体……自从怀孕之后就几乎不能下床了……”
  我无言了。如又千言万语在喉,却吐不出半个字。一个“姐”字,名分已定。千斤的担子,也要替他们挑起来。
  “婚事立刻就要办。”半晌,我咬着牙说,“就算是拖,也要把小意拖到婚宴上!否则,柳家的脸面丢尽事小,这一辈子,小意还做人不做了?!婚礼的大小事宜,你都不必管了,我会处理的,关键是要快!你专心打理好生意上的事——还有,小意的身体!找个可靠的大夫给她细细调理!她从小身子就弱……”
  当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只觉得心口一下一下地发紧。不要想其他,处理好眼前的事情。我告诫自己。处理完了,我就回法国去。
  紧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我一心一意地操办婚事。紧锣密鼓,马不停蹄。除了每天去小意的房间探望,我几乎没有片刻闲暇。而小意,每天只是虚弱地坐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对我重复着相同的话:“姐,让你受累了……”、“姐,谢谢你……”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婚礼当天。
  我早早地来到小意房里。我要亲自把她装扮好,装扮成一个新娘,把她嫁出去。嫁给那个爱她的人,她爱的人,我爱的人。然而,小意的状况很不好,每天的人参燕窝并没能解决她的虚弱,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挣扎之后,她仍然无法下床。哪怕是在我的搀扶下,她也无法好好站立。怎么办?我的担心与焦虑无法克制地写在了脸上。我的妹妹啊,怎么会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姐……”她斜靠在床上,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挂着让人心痛的微笑,“姐……对不起……我恐怕不能……”
  “小意……那怎么办才好?!喜帖已经发出去了……今天会有上千宾客……”
  “姐,你别急。”小意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姐,请你……请你再帮我一次……你……替我参加婚礼吧……”
  “什么?!不行!”我本能地反对。然而,我的心里,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丝丝条件反射的欣喜?!
  “姐姐……我求你……”小意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润,她的眼睛灼灼发亮,“姐,今天,是我一辈子的好日子……可惜我不能……所以,请你替我吧!请你替我做一回新娘……不要让我留下遗憾啊……姐姐……我求你!”
  我无言以对。
  对着镜子,我披上了妹妹的嫁衣。我生平唯一一次佩戴了祖母绿的饰物——祖母绿的簪子——这是我们在十五岁生日时小意得到的生日礼物。十五岁,及笄之年。父母的礼物蕴意深远。他们希望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如意婚姻。然而,恐怕当年的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今天的情形吧?!
  面对身披嫁衣的我,显祖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牵起了我身前扎有红球的红绸。
  婚礼进行得很圆满——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觥筹交错满座喧哗,众宾欢喜。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之后,显祖与我都已经疲惫不堪。然而,如释重负。
  “姐,谢谢你。”他说。
  我挥了挥手,“不必谢,你上去看看小意吧。我累了,不去看她了。”
  显祖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是我心爱的男人。但是,从头到尾,他对我说的最真心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一次又一次的“谢谢”而已吧?!
  我没有按照计划立刻返回法国——或者说,我没有再回法国。
  小意的身体让我无法放心地离开。我住了下来,直到小意生产。
  小意孕期的虚弱似乎预示着难产的必然。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然而,意外还事发生了。
  小意大出血,并伴随着可怕的昏迷。
  “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医生告诉我,这是小意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小意的情况却变得更糟。
  “你们赶快进去吧,她好像有话要对你们说……赶快!”医生对我和显祖说。
  望着她满手的鲜血,我几乎要昏厥过去。这些都是小意的血?!流了这么多血,小意她……我可怜的妹妹!
  小意非常虚弱,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像一张白纸。
  “姐……”她的声音细弱得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蜘蛛网,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什么细小的震动而断掉。
  “姐……”我握住她的手。
  “姐,替我……再替我一次……我的孩子……照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我点了点头。小意的孩子,跟我的孩子有什么区别?我自然会全心照顾。
  “姐……还有……还有他……”小意继续气若游丝地说着,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眼睛却盯着我身边的显祖。目不转睛。
  “姐……对……不起……我……其实我知道……你爱他……但……但是……我也爱他……我……我抢先说了……所以……我得到了……可是……可是……”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五雷轰顶一般。她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最后嫁给他的……还是你……这……是注定的……注定的……”小意额上的虚汗如雨。
  “好好照顾她……我姐姐……她也爱你……不要告诉孩子……关于我的事……”这是小意的最后一句话。她盯着显祖,艰难地交代了这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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