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第九章

  在那一刻——到现在我都还清楚地记得——我只希望我从来没有进来过,或者,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还沉浸在无比的兴奋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踢翻了身后的椅子,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然后,他看见了我的脸。我苍白的、僵硬的脸。我呆呆地望着他,他也同样呆呆地望着我。
  “你……是你……”我无法用言语表达他那时的神情,失望的,痛苦的,甚至还有几分悲愤,“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在扭曲,异常刺耳。我……我开始慌张了,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要假扮成她来骗我?!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变成小意了吗?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他大声地吼叫着。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愤怒。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充血般地瞪着,像一只困在笼中的负伤的困兽。
  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说话,忘记了辩解,甚至,忘记了流泪。我走出了那个房间。手里还端着那碗莲子汤,汤还冒着热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房间的。躺在床上,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泪。
  现在想想,我多么愚蠢啊!想尽办法来讨好我爱的人,不惜忘掉自己,把自己打碎,融化,再捏成另外一个人。可是,却伤害了我爱的人,更伤到了自己。就像他说的,无论我怎样努力,我也永远不会变成小意,变成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所以,不若离开。不若放弃。
  我决定,我要做回我自己。
  最后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尚未熟悉,便要诀别,放弃。
  一同放弃的,还有我深爱的丈夫,我苦心经营勉力支撑的婚姻,以及,我的小涟和小漪。也许,有一天,同为女人,她们能理解我,理解我今天的别无选择。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涟抬起头,望着一直盯着她的漪。
  漪的神情依然平静。
  涟带着一丝苦笑。
  “所以呢?她就跟着这个书杰走了?”
  “我想……应该是。”
  涟沉默了,一时无语。
  “你能理解她吗,涟?”漪问。
  涟没有回答。
  “我理解她,并且已经原谅她。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的婚姻走到了那种境地,她已经别无选择。”漪说,语气郑重严肃。“其实……在这场婚姻里,除了她,除了我们,父亲也是一个受害者……”
  涟的话又一次被妹妹打断,漪语气平静但神情凛冽,“难道,对于一个女人的爱情、思念与忠诚就能够以牺牲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婚姻、快乐与幸福为代价?!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忠于一个,那又为什么还要勉为其难地迎娶另外一个?!既然已经迎娶了一个,又何必还对已经放弃了的那一个念念不舍?!”
  ……
  姐妹俩没有再讨论什么。漪也没有再说什么要“离开几天”的话。晚饭她们都没有下楼去吃。阿菊给姐妹俩送饭上来的时候告诉她们,父亲也没有下楼吃饭。只是吩咐阿菊传话说,叫姐妹俩明晚一起守岁。
  第二天,便是除夕,家里的气氛却异常诡异。父亲一直没有下楼,涟和漪虽然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却也似乎各有心事,说话有一句没一句。
  天渐渐黑下来了,阿菊的年夜饭已经端上了桌。姐妹俩迟迟未动,似乎都不愿意上桌。
  终于,还是漪忍不住了。
  “你等着,我去叫父亲,说到底……是过年。”
  漪没有说话。
  涟上楼去。
  不一会儿,父亲下来了,涟尾随在后。
  三人吃饭。面对着满桌的“年年有余”、“团团圆圆”……三人都面无喜色。尤其是父亲,凝重着脸,微微皱着眉。
  一顿团年饭,在默默无言中结束。
  饭后,照例要一起守岁。三人坐在客厅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父亲默默地抽着烟。漪捧着一本小说,逐行逐行地看得格外仔细,仿佛要挑出其中的错别字。涟看看父亲,又看看妹妹,似乎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索性无言。
  枯坐了大约三个小时。时间渐渐接近午夜,涟不停地看着墙边的大钟,仿佛在期盼大钟能走得再快点。漪依然再看书,父亲面前的烟蒂已经积累了很大一堆。
  父亲忽然打破了宁静,毫无预兆的。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怪我。”
  涟转过脸,望着父亲。漪没有反应,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小说。
  “你们没有错。我亏欠你们,亏欠这个家。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除了物质与金钱,我没有给过你们其他任何东西。”“从你们很小时候……我就没有为你们做过什么,我甚至……甚至很不喜欢看到你们……因为,你们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这让我很痛苦,很难过……”
  “想起谁?”姐妹俩几乎同时说,异口同声。
  父亲微微一怔。
  “是想起我们的母亲吗?”漪又添上了一句。她抬起头,盯着父亲的眼睛。
  “是……”父亲略一迟疑。
  “难道说她就这么让您无法忍受吗?就连看到他的女儿、进而意识到她的存在,都这么让您痛苦?!”漪的语气开始激动。
  “漪……”涟试图阻止妹妹。
  “既然如此,您究竟是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们?你们自己痛苦还不够吗?还要再把我和姐姐这两个无辜的人卷入你们的纷争?回想一下吧,是不是从我们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和姐姐就已经成为了你们爱情拉锯战中的炮灰?牺牲品?”漪的语气已经失去控制,她几乎是在责问父亲。
  面对小女儿的指责,父亲似乎无言以对。
  “漪……不要再说了……”涟制止了漪的第二轮“攻势”。
  漪没有再说话,她低下头,似乎打算继续看书,但也许由于刚才的慷慨陈词,胸口有些许起伏。
  父亲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女儿,没有再说话。涟望着父亲,看着他苍老的脸上神情逐渐变化着,渐渐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底浮上来,惆怅、无奈,以及无可救药的哀伤。
  “生下你们,是你们的母亲这一辈子最为坚定执着的一个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无论如何,你们必须相信,我们,尤其是你们的母亲,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喜悦与幸福来迎接你们的诞生的。至于后来……许多事情,并不能按照人们事先所期望的轨道发展,命运,还有感情,都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得了的。在这一点上,谁也没有错。如果硬要说是谁做错了什么,那……还是只能怪我!”
  父亲的语调平实坚定,到最后转而悲伤又带着激昂。说完之后,他便狠狠地把手里的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走上楼。
  第二天中午,父亲就动身去机场了。
  涟送父亲到门口,漪没有下楼。
  “照顾好妹妹,也照顾好自己。”临上车,父亲说。
  “好的。您……保重。”涟替父亲把大衣的一颗扣了一半的扣子解开,重新扣好。
  父亲走了,家里似乎恢复了平静。姐妹俩谁也没有再提起什么,两个人好像都在刻意回避着“父亲”“母亲”以及一切与此有关的词语和话题。
  直到初六,姐妹俩的二十一岁生日。
  阿菊一早便做了寿面,又叫嚷着要去买菜,晚上要为姐妹俩张罗寿宴。
  涟和漪也似乎受到了阿菊喜气洋洋的感染,言语间仿佛话多了些,吃完早饭后,并没有立即上楼去,而是坐在客厅里,泡了咖啡闲聊起来,甚至商议着下午上街要逛逛,买几件春装。
  阿菊见姐妹俩的情绪终于有些恢复,忍不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便当真收拾了碗筷出门买菜去了,心想着晚上好好热闹一下,不开心的事情兴许就真的一下子过去了。也是更上一层楼的意思。
  家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两人拿着最新的时装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今年将会流行的样式。窗外是难得的冬日阳光,透过玻璃穿透进来,使得原本就开着暖气的大厅里更显得温暖如春。
  然而,和美融洽的开端之后,往往跟着的,并不是和美融洽的结局。
  姐妹俩正聊着,电话突然响了。铃声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话题,也打破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温和自然的气氛。
  涟和漪几乎是同时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走向电话机。但似乎又为被对方的积极态度吃了一惊,又几乎同时地停下了脚步。
  二人互望,眼里都透着奇怪与不自然。仿佛是一不小心被对方看穿了什么似的。
  电话兀自响着,二人却谁也不好意思去接了。
  涟首先摆脱了犹豫。她朝妹妹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说着我来接吧,朝电话走去。
  漪没有说什么,重新坐下,端起面前茶几上的咖啡,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涟。
  涟拿起电话,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了,不过“嗯”、“啊”了几声而已。
  转身走回到漪面前坐下。略一犹豫,说:“是……爸爸的电话。”
  漪没有说话。放下咖啡杯,又重新拿起刚刚因为电话而丢在一边的杂志,一页一页地翻看。
  “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叫我们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涟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妹妹的冷漠,仍执着地把要说的话说完。
  “我想买一件颜色稍微深一点的风衣。”漪自顾自地说,仿佛没有听到涟的话一般。
  “深色?那灰色好了,或者干脆买件黑的,可以配年前买的一双靴子。”涟顿了一下,说,拿起另一本杂志。
  二人继续翻着书,一时无话。
  忽然,电话铃又响了。
  涟似乎有些吃惊,抬起头看着漪。漪没有理会到姐姐的目光,径直朝电话走了过去。脚步很快,仿佛深怕对方会等不耐烦而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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