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移开和子夏相对的视线。
　　「让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不好吗？」他说，「少让自己总是一副可怜被拋弃的模样了，每次都这么痛苦，你不累我在旁边看都累了！」子夏烦躁的对我大吼。
　　这回，他吼入我的心底，撞击我的心，那颗只知道执著於禹辰的心。我紧抓手里的被子，牙关紧咬，眼泪又快要夺眶而出。
　　「怎么可能不累，」沉寂半晌，我开口，「怎么，怎么可能不累阿！」从被窝里爬起，视线对上子夏，我大喊，眼泪跟著掉下。
　　心里好像有什么一直悬著的东西断了线，掉入无尽的漩涡里，换来一阵不真实的空虚。
　　「可是，可是……我就是学不会什么叫做放下，不懂得怎么不爱他阿！」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放不下，只是你不勇敢，只会逃避而已！」
　　我震惊的看著子夏，他的每一句话都如醍醐罐顶，衝击我的心。
　　「禹辰哥他……」他蹙眉，再次欲言又止，下意识的逃避我的注视。
　　「禹辰哥，禹辰哥他，他说请你坚强一点，不要再给他造成困扰了！」他紧闭著眼，大声的对我喊。
　　我的脑海瞬间空白，心，这回真的被完全掏空。垂眸，看著方才落在被子上的泪水形成的水渍。脑海里面，这回，只剩下傍晚看见的画面。
　　「禹辰学长，我喜欢你。」陌生的女孩穿著熟悉的国中制服，对禹辰说。
　　下一秒，禹辰和女孩相互重叠的双唇，在脑中成了定格。
　　「谢谢你。」他熟悉的声音，也是转身之前，最后听见的声音，崩毁我所有决心的温柔。
　　「我，我知道了。」我抬眸，子夏的视线对上我的目光，「我会让学著坚强，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子夏震惊的睁大双眸看著我，我淡然的撇开视线，开口道：「哭了整晚，我想睡了，你出去吧。」
　　「姊……」
　　「让我一个人静静，拜託你。」我盖上被子，打断子夏的话。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再一次回到一片漆黑。心，这回，也跟著被关上。
　　从头到尾，都不应该执著的。八个月以前，不应该坚持分手后还要当朋友，不应该让他还有关心自己的理由，不应该让自己还有靠近他的机会。八个月后的现在，更不应该总是想著怎么继续坚持这份感情，让自己活在爱他的循环中。
　　「子涵又为了郑禹辰难过了吗？」房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她的一字一句都和那段，我最不愿回想起的责备一样。
　　「这孩子怎么都讲不听，她和郑禹辰根本不可能，干嘛还厚著脸去靠近他？他跟不爱子涵阿！爱情中，只有单方面的爱只会让人痛苦。为了一个男生，连功课都……」
　　「妈！姊和禹辰哥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管了？相信姊姊，她知道怎么做是对自己最好的！」
　　子夏打断妈妈的话，我的心被紧揪著。闭上眼睛，禹辰和陌生女孩的身影再次浮现。疲倦，也跟著落入心中。
　　之后，我用棉被盖住全身，包含头部。我不想听见子夏和妈妈之后的对话，我知道，那些话只会让心更痛。
　　从床边拿过手机，简单的输入一句话，快速的发了简讯──我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了，对不起。收件者：郑禹辰。
　　就这样放手吧！不要再，执著了。造成对方的困扰，也造成自己的痛苦。这回，是死了心的决心。会比执著还要坚强的，对吗？
　　好累、好累。我任睡意袭击，任由意识的脱离，让自己暂且忘记这份痛苦和疲惫。
　　隔天早上是体育课，天气热的不像话。我站在操场上，因为前一天晚上哭的太久而导致精神不济和头晕，闷热和难受的感觉一併袭上。
　　「涵涵，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孙森一在我的旁边，一脸担忧的模样看著我。
　　「我没事，只是没睡饱而已。」我装傻笑笑带过。
　　突然，头顶多了一份重量，张凯枫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子涵，如果等等女生测验八百公尺，不舒服就说，不要逞强。」
　　我拉开他的手，勉强的勾起微微的笑容：「我知道，不用担心。」
　　不晓得张凯枫是不是看出我的笑容很僵，在听了我的保证之后，和孙森一不同，脸上没有丝毫的放心，反而稍稍拧起眉宇。
　　「都準备好了的话，听见枪声就开始！」体育老师喊著。
　　「子涵，」张凯枫在开始之前叫住我，我疑惑的走向在场边拿著篮球的他。
　　「不准逞强。」他说。
　　他的表情依然写著「担心」两个字，我笑著向他点点头之后他才稍微紓缓紧皱的眉，和身边的黄閔宏往球场走去。
　　随著张凯枫离开的背影，我走回跑道上，把注意力和视线移回眼前的体育老师身上。突然，一抹身影站在体育老师的身旁，一併落入眼中。是何彦纶。
　　本来是不该有任何反应和奇怪的感觉，但他的视线似乎心事重重地盯著我的方向看著。这让我的心稍微慌乱了下，想起昨天放学的事情。
　　是我反应过头，让他生气了吗？回想起昨天反应过度的自己，不由得感到惭愧。说不定根本是自己想太多，何彦纶只是出自好意帮助同学罢了。我到底在恐惧和排斥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单纯的讨厌他的靠近。总是感觉他看著我的眼神，蕴含太多情绪。很神祕，却又充满侵略性。
　　「预备──砰！」老师的声音和枪声唤回我的思绪。我回过神，赶紧起步测验。
　　我缓慢的开始跑第一圈，炽热的太阳和衰弱的精神根本要人命。我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步伐都沉重，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每经过一次起点，何彦纶的视线又惹得我心烦。
　　「干嘛摆个臭脸一直看我阿。」我低声呢喃，垂下眼眸不愿意看向体育老师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前进，虽然速度很慢，仍然硬著头皮跑完整整四圈的操场。
　　跑完的当下，脑袋晕到一个极致，呼吸和心跳的加快让身体更加不适。让自己喘了半晌，我拿起跑道旁的水壶。
　　「没事吗？」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水壶差点没掉下。
　　「八百公尺而已，没事！」喝了一口水，我说。
　　只见何彦纶的脸色和方才的张凯枫一样难看到一个不行，完全不相信我的样子。
　　「放心啦，我……」才準备开口想说服何彦纶，一阵晕眩便袭来，脚站不稳的失去重心。见状，何彦纶连忙拉住我的手，扶著我。
　　「还说没事，去一下保健室吧！」他说。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心中又一次燃起那股排斥。直觉的用力推开他的身子，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欸，没事吧？」虽然对於我的推开有些吓到，但看见我跌坐在地，何彦纶依然凑近我，伸出手想把我拉起。
　　我挥开他的手，「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别碰我！」下意识的喊，心中的排斥感促使我逃避他的触碰。
　　楞了半晌，他依旧伸手抓住我喊：「少任性了！林子涵！」
　　「放开我，我就是不想接受你的温柔，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可是我就是讨厌你看我的样子，对我的温柔，那感觉好可怕！」我一边挣扎，一边毫无头绪的对他喊。
　　语毕的同时，我看见他眼里的惊讶和失落。他快速的别过眼，鬆开拉著我的手。
　　「……对，对不──」我不晓得话有没有说完，脑海一阵晕眩，意识便成了空白，只依稀的听见身边许多声音喊著我的名字。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在保健室里，体育课也已经下课，而在身旁站著的人一脸不悦的看著我。
　　「凯……凯枫，怎，怎么只有你？现在上课了吗？」我怯怯的问，眼神不敢直接对上他。
　　「彦纶和舒瑜他们先回教室帮你整理书包和跑请假程序，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他冷冷的说。
　　「这样阿。」我紧抓被褥，心跳因害怕而不规律的跳著。张凯枫的表情不是普通的难看，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看过他这样。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自己逞强！」突然，张凯枫对著我大吼。
　　「对不起！」我紧闭著眼大喊。「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
　　「有点不舒服？」他接续了我的话，「是谁答应我不会逞强的？有点不舒服就要讲阿！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你怎么都听不懂？为什么总是要这样让人担心阿？一个人搬书就算了，连体育课都逞强！」张凯枫像老妈子一般的对我碎念一番，他的样子比以前妈妈或舒瑜都要夸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逞强了。」
　　语落，保健室突然安静下来，张凯枫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我忐忑的张开眼，看向身边的他。
　　瞬间，我的心跳漏了拍。眼前的张凯枫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收回方才的不悦，他紧紧皱著的眉，紧闭的双眼，烦躁的抓著头髮。我看过他烦躁的模样，他担心的样子，温柔、调皮的样子，却不曾看过他像现在这样，很脆弱、却又像刺蝟一般竖起背上尖刺防御著。
　　我不明白他在防御什么，只感觉到他心里好像在挣扎什么。同时，我也跟著感觉烦躁和愧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懦懦的道歉。
　　半晌，他放开抓著头髮的手，睁开眼看著我。「对不起，我反应过头了。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你而已。」
　　他的话让我心一揪，愧疚感在胸口徘徊。
　　「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对不起。」我加大拉著他衣袖的力量，垂下眼眸。
　　熟悉的重量又压在头上，他揉揉我的髮丝，「不客气！不过下次绝对不准再逞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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