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办不到,那句话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他搞不懂自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他想见她,想念她的笑容和声音。
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如此需要一个人,不应该这样的,他原本一个人过得很好,自由自在的,不对别人放太多感情,不依靠别人,是他的准则。
打从看着母亲一个人辛苦拉拔他们长大,人未老色先衰,学校老师和同学知道他单亲时的眼光令他厌烦,后来元配找上门,得知生父是谁,他内心无比震惊;即使搬家远离他们,放学回家时,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仍会特地跑来欺负他和两个哥哥,这样的过去,让他对人难以再保有信任感。
生父抛弃母亲,甚至忽视他们裘家兄弟这么多年,直至母亲过世才低头认错,在媒体前认了这三个私生子,他内心的憎恨不减反增,他永远无法谅解生父,不,应该说他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生父的存在。
因为这些成长经历,让他坚信,没有哪一个人对别人而言是必须药存在,只要是为了人性的自私,一转身,就能够翻脸不认帐。
这么多年来,独身一人的自在,让他更相信自己不需要别人。
但欧婷婷却轻易打破了他的防备和警戒,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因此,他决定要戒断这份依赖,他强迫自己不能见她,但对她的这份想念,随着内心的抗拒,陷落得更快,一天比一天还痛苦。
这份内心的拉锯战,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崩溃了,跟拉到极限的橡皮筋一样,断掉了。
他筋疲力竭,张礼辉搞出来的事情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等到他清醒,他已经坐在这里,被颓废侵占身体,一动也不想动,静静地成为一个身心空白的人,宛如被抽掉齿轮的玩偶,这样他就不用再烦恼了。
但是,她却找到了他,这是为什么呢?
欧婷婷缓缓地蹲下,和他平视。
裘凯翔看见了她眼中的泪,心蓦地一阵抽痛,他不自觉伸出冰冷充满雨水的修长手指,轻碰她的眼角,哑声说:「为什么哭呢?」声线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柔和。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看着她伤心的表情,他觉得心底的某部分活了过来,却也惊觉自己伤害了她,痛恶自己竟然忽略了她的感受,他实在不应该不回应她的讯息,还在这时让她看见他的狼狈。
被他这么一问,欧婷婷干脆直接哭出来了。「因为你是个混蛋。」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但她没办法放着他不管,看着这样的他,她既心痛又不舍,她决定,只要他能够恢复成之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曾让她这般担心生气的行为她都可以不跟他计较,她甚至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只要他能够开心。
裘凯翔微微扯了扯唇,「是啊,我的确是……」
他心思复杂,容易钻牛角尖,和他比起来,她善良单纯,总是为别人着想,他却让这样的她为他落泪,简直罪大恶极。
欧婷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拉着他的衣袖,像在恳求似的道:「既然你不想回家,那我带你回我家,好吗?」
他哑然失笑。「你以为你在捡野猫野狗吗?」他是个大男人,她却露出他很可怜,需要带回家照顾的神情,要他跟她走。
「你就是,你还是只情绪无常的猫,常把我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她吸着红通通的鼻子,口吻坚定地又再说了一次,「跟我回家。」
裘凯翔垂下长长的眼睫,遮盖眼底荡漾的感情,嘴角轻轻上扬。
他像猫吗?在她眼中,他肯定常常无理取闹了……
「好。」在意识到之前,他听见自己开口答应了她。
回家的路上,虽然阴雨绵绵,但裘凯翔却觉得胸口热热的,像是胀满着什么情绪一样温暖而悸动,而且一路上欧婷婷一直紧抓着他的衣袖,力道不小,等到发现时,他的袖口已经变形。
跟我回家。
她一向是温柔体贴的人,不会命令别人,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用坚定而强硬的口气跟他说话,但是,他却好喜欢这句话,好喜欢好喜欢,就算重复播放一百遍,他也听不腻。
不知道等一下他还可不可以要求她再说一遍?
欧婷婷忍住不让视线乱瞄,努力忽视窝在客厅沙发上、下身只用浴中包裹住的出水芙蓉。
说他是出水芙蓉一点也不为过,瞧瞧那双放下防备后带了点无辜的双眼,头发有如上好绸缎充满光泽,偏白的皮肤好得让女人嫉妒羡慕,而身上的肌肉线条匀称又紧实,让人完全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家有一个裸美男……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时洗衣机洗好衣服的提示音响起,拉回她的注意力,她把他的衣服拿到阳台晒,这样他明天才有得穿。
回到客厅后,欧婷婷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她的裘凯翔,已经躺下来睡着了,他的身高目测应该有一八0,蜷曲在那张两人座的沙发上,看起来有点可怜,长腿有半截都挂在沙发外。
她坐到沙发旁边的地上望着他,他睡觉的表情看起来安详平静,像褪去了保护色,美得像天使,令她不禁看得有点痴迷,仔细一瞧,她才发现他的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面色也有点憔悴。
欧婷婷轻轻叹气,他真是让人放心不下,他应该不太会照顾自己吧。
像是他从浴室出来,她拿吹风机给他叫他吹头发,他却说平常都不太吹头发,她主动说要帮他吹,他没有意见,乖乖地坐着让她吹干他的头发。
回想起不久前在防火巷发现他时的情况,当时他的两眼接近无神,她的心不禁抽痛。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可是她是真心希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他应该很累了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突地,她想到应该要去卧房拿条棉被来给他盖,免得着凉,可是当她起身正要离开时,忽地有一个力道拉住她,她惊讶地转过头一看,发现他醒了,魔魅的乌瞳非常专注地盯着她,擒住她左腕的大掌也抓得很牢。
欧婷婷觉得脸有些发热,他的眼神太直接,好似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她的嗓音有点干涩地问:「怎么……突然醒了?」
「刚才感觉到你来到旁边时就醒了。」裘凯翔坐起身。「我浅眠。」
她有些讶异,「所以你刚才在装睡?」想到方才他说不定知道她一直盯着他看,就觉得好丢脸。
「不是,我感觉到你在看我。」他老实回道,「我满喜欢你看着我。」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时的感觉很好,让他舍不得打破这份宁静。她收回眼神的刹那,他想也没想就直觉伸手拉住她。
喜欢她看着他?欧婷婷哑然,觉得双颊更烫了,这句话听起来好暧昧。
他们都是在咖啡店见面,对于他,她不会胡思乱想,美丽的人她向来抱着欣赏的态度,但越是和他接触,她对他就越是关心,他不会知道,他在抽烟时,偶尔会露出像迷途小孩的眼神,当她发现他其实是脆弱的,内心更觉得不舍。
一点一滴的累积,逐渐成就了不可忽视的存在,但她始终未把两人的关系和男女感情联想在一起。
可如今在这个只有他跟她的套房里,他的存在变得格外鲜明,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好像变得敏感,尤其在他说喜欢她看着他之后,他掌心的热度似乎也跟着升高,熨烫着她手腕的皮肤,她心里打了个突,有些慌忙地抽回手。
「你淋过雨,虽然洗过热水澡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泡杯热饮给你喝好了。」欧婷婷干笑着匆忙溜进厨房,连她都觉得自己的举止很不自然,希望他没有发现。
她边洗着杯子边做深呼吸,同时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他并没有做什么,那句话说不定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不要太敏感,做太多猜想。
好不容易稳定心绪,泡好阿华田准备要拿去客厅给裘凯翔时,一个转身,就见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她吓了一大跳。「哇!」她的手差点握不住杯子,所幸他即时伸出两掌稳住她的手,才避免热烫的阿华田泼到他身上的悲剧。
松了一口气后,她没好气地骂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还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7」
裘凯翔垂下眼睫,淡淡解释,「因为你看起来怪怪的,我做了什么让你避开我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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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先生留步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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