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像本能的,在这么慌乱无措时,想见他。好像只要靠近他的地方,她就不那么怕了。白雪下车,悄悄走近他房间对外那扇窗,只要看他一眼就好,只看一眼也许她就能安下心来。
靠近窗前,灯亮着,但他不在房里。桌上有摊开的书,放着一杯茶。他常穿的牛仔裤随意扔床边,单人床铺、凌乱的蓝色薄被,他的手表搁在床头茶几上。
这小房间啊,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温暖?
我喜欢这里。
仿佛能闻到他的气味,这里没有昂贵的古龙水气味。
房间门突然推开,她慌了,转身就走。
江品常听觉敏锐,他听见脚步声了,走到窗前,看见那个急逃走的身影。
「喂?」他喊。白雪更急,钻入车内。
「快开车。」她对司机喊。
司机发动车子。
江品常跑出店外,拦下计程车。「停车。」
趋近后座车窗,看见缩在里边的陈白雪,看见她狼狈的脸色,也看见她哭肿的眼,他拉开车门。「下车。」
白雪不动,只是仓皇无助地望着他,感觉很窘。
「小姐?要我开走吗?」司机问。
「下车。」江品常冷静地再说一次。和那个男人不一样,他的嗓音,令她好温暖。
一见到他,眼泪失控,哭得更厉害。
江品常探入车内,握住她手。
她啜泣,被动地让他握住。好暖的手,好暖。
他将白雪拉下车,砰,关上车门。
白雪哭哭啼啼打开皮包,付了车资,司机将车开走。
「怎么搞成这样?」看她嘴巴红肿,脖子也有吻痕。马的,他想冲去干掉王朔野,那家伙搞什么!
她看着江品常,抽噎道:「我搞砸了。」
白雪一直掉泪,忽然就抱住他,大哭。
她一直发抖,痛哭的声音刺痛他。他张臂,紧紧拥抱她。
「好了,没事。」
她还是哭得厉害。
他笑了。「还真是生日快乐啊?」轻抚她的发,好温柔地哄。「好啦,没事了。」
他没追问她跟王朔野怎么了。
哭成这样,想也知道不是太愉快的过程。
他握住她手,带她去他房里。
他让白雪坐床上,跑去热了威士忌,喂白雪喝一点,让她镇定下来。又拧了湿毛巾,跪在床边,把她的脸擦得乾乾净净。
「没什么大不了的,哭什么啊你,傻瓜。」
「我要跟他分手。」
「好好好,分手分手。」
「我真的没办法跟他相处。」
「是是是,分手呴,没关系的,你这么漂亮,还怕没人爱吗?贾伯斯要是还活着看到陈白雪也会心动的——」
什么啦?她笑出来。
他也笑。
「我去一下厕所。」
白雪走进厕所,又一次用力洗脸,觉得被他吻过的每个地方都难受。看到手指上的钻戒,真碍眼。赶快拔除,但手上有肥皂,拔出的同时,钻戒也飞出去,然后——
哇靠!白雪大叫。
江品常冲进厕所。「怎么了?!」
白雪趴在马桶前。「钻戒啊——」
「陈白雪!我真是输给你了。」江品常跪在马桶前,把手伸进肮脏马桶里,帮她捞钻戒。
白雪焦急哀号。「一定要捡回来啊!」呜,几百万的钻戒,不还王朔野,就只好嫁他了,死定了!
现在知道钻戒危险了的,不能随便戴呴。
终于,捞起来了。
「呼。」他们都松了一大口气,一起瘫软在马桶边。
白雪很有领悟,握拳嚷。「没事送什么钻戒……」这是在逼死谁?
然后,他们看彼此一眼,都爆笑出来。
今夜一番喧嚣,如今都静下来。
窝在他房里,恍若与世绝。
灯昏黄,小张床,普通书桌而已。
圆盘光碟们,一串串从窗檐垂落了,任风摇。
白雪坐床上,江品常将桌前的椅子反转面向床,他坐椅上。
他们聊天,像对知己。
不聊王朔野,不聊老爷酒店发生的事。
她不说,他不问。
正因为他是这样顾全她隐私,白雪反而什么都乐意、掏心掏肺跟他讲。在他这里,她感到安全。或者,在他身边,她就安心,觉得舒坦。
「生日快乐。」品常拉开抽屉,拿出长形木盒给她。
白雪掀开,看到一排用彩虹橡圈编成的椭圆圈套。
「这什么啊?」有十二个呢,是一打。
「铅笔套。你看——」他拿一枝笔来,将它穿在笔身上。
「这些都你编的?」
「没办法,陪熙旺编汪美美要的手环太无聊,就随手做了这个。」
「铅笔的衣服?」白雪笑了。他抓住她手,触摸她中指侧边因长久绘画生成的硬茧。
「以后画画时,让笔穿上衣服,就不会磨出硬茧了。」
白雪,是在这时候,爱上江品常的。在心里,偷偷,爱上的。
男人追女人,赠礼物、约见面,情急地拍拖、示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慾?好胜心?还是,真知道你喜欢的女孩需要什么?该怎么宠?如何照顾她?
王朔野不知道,盲目地以他的方式追求她。
江品常不说爱,只是朋友,存在她左右,却心细如发,他给的礼物不昂贵。她收下,却觉得,如真金可贵。
她对他笑。
他看她像个小女孩将礼物搂怀里搂紧紧的,跟他说:「我好喜欢。」
有一刹那,因为那句我好喜欢,因为她欣喜的笑容,江品常感觉到,自己不沧桑,也不孤单。
白雪啊,品常微笑,眼里却蕴着悲伤。
白雪啊,永不知道,这应是他渐失明前,最后努力的作品。因为在编这些铅笔套时,瞅着细密的橡圈,在他眼中,常叠糊成团,使得简易手工,也变得异常吃力。那一朵长在他脑子里的花儿,似乎预备着要盛放了。
白雪抚着指节的厚茧。「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个茧呢。」
人生多无常,也多么有趣。
当她惶恐又挫败地搭车逃离宜兰,此刻,却对着这些可爱的铅笔套,欣喜满足。唯有活到底,才知道一路有多少苦痛又有多少的惊喜。
「江品常。」望着他,她憨笑道:「永远当我朋友,好不好?」
「永远?」他扬眉,摇摇头,笑了。「你男朋友会吃醋的。」
「我要跟王朔野分手。」
「但你这么漂亮,以后还是会有男朋友啊。」
我漂亮吗?那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白雪想说,但不好意思。想到他爱自由,想到他讨厌被女朋友胖住。于是改口。
「你再搬回来好不好?说不定我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交男朋友嘛,你搬回来啦。因为——因为熙旺喜欢你啊。」熙旺真是很好的藉口啊。
「哦?」他笑意更深。「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好像是欸,她瘪嘴,难过了。「不行吗?我就想要你搬回来啊,反正你行李就一只袋子嘛,又不麻烦。」
「行,过生日的人最大。」他好爱她这么要求他,然后,喜欢慷慨地允诺她。「我看你是希望有免费管家照料三餐、整理家里,你根本有公主病。」
「那真幸好你没王子病,不然我们怎么当朋友?」
他大笑,她也笑。
「就这么说定了,答应了昀,记得喔。」急着要他保证。
他同意。
来就来,去就去,他有什么好挣扎?他没损失,他反正连命都惜不起,他反正习惯被抛弃,他反正生来就没人希罕。
而他也想念有她的温暖,离开她家时,他其实很难过的。可是拒绝表现脆弱,更不希望她为难,他想——只要那个男人宠她就行了。
可是品常觉得自己也挺坏的,现在他们闹翻,他竟偷偷高兴啊。
住她家里,白开水似的家常生活,寻常如流水般地这么逝去,于他,却是难能可贵的幸福啊。
达成协议,白雪安心,也累了。
他让出他的床给她睡。
「那你睡哪里?」
「睡客厅地板。」
「那么脏的地板?」
「笨蛋,有睡袋啊。」
瞧,这像伙真是天地为家哪里都能待啊。
【第十六章】
凌晨,陈白雪住处,门铃急响,吵醒已睡的沈檀熙跟熙旺。
沈檀熙透过防盗孔,看见王朔野,是白雪男友?开门,发现只有他。「白雪呢?」
王朔野推开沈檀熙,闯入屋内,没见到白雪。「她呢?」
「怪了,不是跟你去宜兰了?」
「她是不是故意不见我?」
「她没回来。」
「白雪?」迳自往房间走,他每个房间都推开门看。「白雪?」
熙旺睡眼惺忪地愣在客厅,看他满屋搜索。「姐姐不在啦。」
「我说她没回来。」沈檀熙追在他后头。「喂?」
确实不在,每个房间都看过了。
真没礼貌,沈檀熙怒斥。「你怎么这样闯别人家?出去,再不走我要报警!」
王朔野心情够糟了,被她驱赶,更是火冒三丈。
「别人家?这我女朋友家!」瞪视沈檀熙及那被她牵着的孩子,那孩子被王朔野凌厉目光一瞪,躲到妈妈身后。
他宣告主权地大声道:「我跟白雪很快就会结婚,这是她家,你快点找地方搬出去。像你这种靠生孩子赖上男人的下贱女人,是我最鄙视的。我们白雪善良才会让你占便宜。我丑话说在前,沈小姐是吧?你不搬的话,我会让律师跟你谈,这房子我会替白雪要回来。另外,还要告你赔偿她的精神损失——啊?」
雪莲奔来咬他脚跟,王朔野痛了,将牠一脚端开。
「猫猫!」熙旺抱住猫儿。
「畜牲!」他骂,怒离。
熙旺怕得哭出来,抱着猫问妈妈。「他为什么要骂你?他要赶我们走吗?为什么?」
「你去睡,进去!」被狠狠羞辱,沈檀熙暴躁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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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马也不公主 下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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