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雏!凤雏!
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心底一阵阵的痛楚宛如刀割,他不敢去想如果她真的捱不过来的话,他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他心疼着,因为知道她冻如外人所想的那般坚强,人们都以为镇国公主是一座无论如何都倒不了的大山,人们仰望着她的庇护,等待着她指引方向,却不知道她是一个只要些许疼痛,就会痛得掉眼泪的可人儿。
不许死,凤雏!
他在心里呐喊道:不许死!绝对不许!
见状,春孟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开来,他们心知自个儿是挡不住一心前往的主子了。
就在这时,一串急沓的脚步声在雪地之上吵嘈逼进,一名小厮手里捏着一纸书信,跑了进来,“王爷,那人派人过来了,给王爷送来了这纸书信。”
段檠天箭步上前,夺过书信读看,蓦地,一抹微笑跃上她的唇畔,信中写着,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凤雏已经产下一名女娃,现下母女均安,那女娃的哭声洪亮,在公主府里大老远就能听见……
神魂悠悠不知何所向,却在依稀之间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
凤雏冉冉地睁开美眸,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房内已然高张了烛火,晕红的光亮让她觉得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身子骨里有着一种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疼,但却又有一种乏力的释然。
“公主?”月娘的唤声彻底地将她唤醒。
凤雏眨了眨眼,转头看着月娘,以及急忙凑上来的朱瑜,她怔了好一瞬间,忽然悠悠地笑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听见了。”
对于她天外飞来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朱瑜与月娘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月娘没辙地笑了叹了口气,“公主,你在说些什么?你把奴才们弄糊涂了!这里只有我们,你昏迷了好久,奴才们都快要担心死了。”
“瞎说,我瞧你们才不是真心的,人家说伍子胥一夜白发,就是因为忧心如焚,我看你们头发都还乌亮着呢!我想一定不怎么忧心才对。我看你们的头发都还乌亮着呢!我一定不怎么忧心才对。”她撇了撇嫩唇,没领情地哼了声。
“公主!”她们两人哭笑不得,不约而同地低嚷了声。
“孩子呢?生下来了吗?”凤雏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慌张地问道。
月娘与朱瑜见生平聪明的主子,竟然迟钝地现在才发觉,不约而同地噗哧一笑,由月娘代答道:“生下来了,是位小千金,奶嬷说她的模样与公主小时候如出一辙,以后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让我瞧瞧!快抱过来让我瞧瞧!”凤雏伸出双手,满脸的迫不及待。
“是是是……”月娘迭声应道,赶忙转身走到摇篮里抱起沉睡的小女婴,交到主子的身畔,让她躺在亲娘身边。
凤雏勉强地半撑起身,想要将身边的小人儿瞧得更仔细,朱瑜连忙给她垫上软枕,好让她可以躺靠着。
她轻轻地触碰孩子小小的手,微颤的指尖滑过她红红的小手背,不可思议的温暖感觉令她感到新奇,而且不敢置信。
她的女儿!她和段檠天的女儿!
“简直是胡说。”她忍住了泫然的泪意,没好气地笑嗔了声。
“公主?”月娘与朱瑜二人面面相觑了下,不解地唤道。
“奶嬷胡说,她明明就像只小猴子一样,我小时候才没那么难看。”凤雏扁着嫩唇,又气又笑地咕哝道。
闻言,一旁的大伙儿都被逗笑了,欢乐的笑声一瞬间消融了沉重的气氛,笑声吵醒了小女娃,哇地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听见她抱怨似的哭声,连同凤雏在内的一伙人都笑得更开心了。
“听听这洪亮的哭声,是个健康的小妮子呢!”凤雏对着月娘与朱瑜说道,语气之中有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
“是,听小千金这哭声,一定可以平安长大,长命百岁。”月娘连点头,眼底不禁泛着泪光。
“是,她一定可以平安长大,她一定会长命百岁。”凤雏同意颔首,轻轻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听着那哭声在她的耳畔号啕着,定瞬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她的心间,她喟叹了声,闭上美眸,告诉自己就这一刻,她放纵自己想念那个男人,就这一刻,她好想见他……
一个月后,小千金的名字取定了,就叫做珂月,因为正值朝廷要用银饷之际,所以,凤雏没替她举办满月宴,只有在她满周岁时,将她册封为郡主。
人们都说,相较于被视为祥瑞诞生的母亲,她这个女儿便显得薄命,出生之际正值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不安,再想她刚出生就落了个“父不详”的下场,所以,在民间有人给珂月郡主改了名叫做“坷月”,取其命运坎坷的意思。
这个说法,不久就传到凤雏的耳里,她大为光火,下令查办严惩,如果有人再明知故犯,绝不宽贷。
段檠天也耳闻了这个流传,严令十三翼大军上下谁敢拿这个说嘴,罚掌嘴百下,扣俸禄一年以为惩戒。
无论他人怎么说,小小的珂月是他们心里的宝贝,是他们之间唯一连系的命脉,谁对她不敬,便是与他们两人过不去!
这场仗前后打了近两年,终于,在隔年中秋前夕,十三翼大军逼近了京畿要地,皇朝大军再也退无可退,他们心里都知道投降之日已然不远矣,现在,就只等着朝廷做出最后的决定。
段檠天策马登上山崖,晴朗的天色下,可以望见京城,在那城央有一块极显眼的明黄色,就是皇宫的所在,他知道自己这两年一直渴望见到的两名女子,就在那个地方,他伸出大掌,像是隔空触碰般,以掌心盖住了那块明黄色,他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心想就只差一点点,就快要可以见到她们了!
段赤陇跟随在他身后,虽然,他在名义上排行段家长子,可是,心里很明白他能有今天全拜王妃与眼前的三弟所赐,虽然他心里可惜银徘当不成未来的皇后,可是,这两年来,领着大军与朝廷打仗,见识到那位凤雏公主的坚毅与强韧,令他想要亲眼见识这位令三弟深爱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你也想要追问我为何不趁胜追击?”段檠天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呼呼的山风扬起。
“不,我知道三弟心里自有打算。”私底下,他便改为亲近的昵唤,这也是段檠天前几日亲口对他们几个兄弟们所下的命令。
段檠天的用意在于不让义兄弟姐妹们生分了,进京之后,他们要面对的挑战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意要一致,如此一来,便是有再大的挑战,都难不倒他们了!
“是,我的心里确实有打算,我在等待,她一定会为她的百姓做出最好的安排,或许,我在等的东西应该已送到军营了也不一定!”
话声刚落,仿佛呼应一般,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崖下,老四段黑予带着春孟飞步奔至,将手里的锦卷交到段檠天手里。
“这是刚才朝廷快马送来的卷子,朝廷投降了!”段黑予喊道。
段檠天手握着锦卷,转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远方的京畿,这瞬间,那块明黄在他的眼底生色了起来,他的心口一阵浮热,久久难以言语……
这两年来,凤雏自问在这场战争里不遗余力,她让自己坚持到最后一刻,只求不愧对列位先帝,以及仰望着朝廷的百姓们。
在投降的前一刻,她亲自到了军营里,大声地告诉将士们,这场仗,他们虽败犹荣,现在,该是还给百姓们一段太平岁月的时候了!
她得到大臣们的赞同,下旨拟了降书,最后,当她把降书交到克庸手里,要他盖下御玺时,他一面担忧,却又一面开心,笑问她说:“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说朕呀朕的,终于可以不用再当皇帝了吗?”
她闻言苦笑,只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那我不会被杀吧?我还想活啊!皇姐,你去求那个段檠天,求他不要杀我,留我和母妃不死吧!”
“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会求他无论如何都饶你不死,你放心吧!盖上这御玺之后,就再也没有你要做的事了!”
虽然,有大臣不赞同不战而降的决定,说就算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力抗到底,凤雏没有责怪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忠心耿耿,日月可昭,她又怎么忍心责怪这些忠心的臣子呢?
但她决定,不要再做困兽之斗,如果拼到最后一兵一卒都不能够取得胜利,不如提出投降的协议,至少可以换得些许谈判的空间,这两年来,将士们流的血够多了!
凤雏领着朝臣们站在皇宫大门前,看着段檠天率领着先锋部队缓慢接近,他高大的身影坐在马背上,那伟岸雄健的英姿映在她的瞳眸深处,一直都是她午夜梦回之际渴望见到的。
段檠天也同时凝视着她,看见她消瘦了,那眉宇之间的神情成熟了不少,但仍旧美丽得教他怦然心动。
他率先翻身下马,大步却缓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就在这时,一名奶娃儿挣脱她月娘姨嬷的怀抱,爬过大臣们的腿边,然后缓缓地站直两条胖胖的小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住了亲爹的长腿。
段檠天俯眸看着抱住自己小腿的奶娃儿,看见她咧开小嘴,露出两颗小牙,心里的激动顿时如热潮翻涌,他朝她伸出大掌,立刻被她的小手握住修长的食指,那嫩呼的温暖教他忍不住露出微笑道:“终于见到你了,小珂月,我心爱的女儿。”
秋日时分,拂面的凉风里已经沁着一丝寒意,凤雏拾掇着月白色的襦裙,一阶一步走上了金銮殿,在她脚下的白玉阶,每一段阶梯都因为昨夜的一场雨,冲刷得十分雪白干净。
她走到了中途,定身回眸,看着段檠天信步跟在她的身后,她迎视他深邃含笑的瞳眸,看见那双眸子里有着一如往昔的温柔。
到了最后,反倒是她闪躲开来,继续一步步往大殿的方向步去,走到了金扉门前,宫人们合力推开那一双沉重的门扉,她不急着走进殿内,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转首往左手边望去,眸色有一丝遥想过去的朦胧笑意。
“这座皇宫里每一处地方,都有我孩提时的记忆。”她柔软的嗓音近似呢喃般低语,她仍旧没有回首,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亲近,这天底下唯有他,能够令她有着如此敏锐而绝对的直觉,“这座承载着金銮殿的高台每根雕栏上都刻着龙凤,每根柱子下都有龙头螭首伸出,每逢下雨时,雨水就会从大殿往四周流淌,最后从笼头口中流出,你知道龙首总共有多少个吗?让我告诉你,总共是一千一百四十二个,你该亲眼见识的,下着大雨时,那千龙吐水的壮丽景色,总能让儿时的我雀跃不已。”
说完,她不等他开口说话,便转身走进大殿内,殿内,硬如金玉般的地砖虽然因为经年的动乱疏忽整理,蒙上了一层薄尘,但是,当他们走入其中时,在薄尘之下的金砖能够映出他们的朦胧的身影,一前一后,总是她走到哪里,他便跟在身后。
风雏扬起纤手,指在大殿夹心的金台,在那三道丹墀与五彩蟠龙地毯之上,置着一顶无论何时望之,都令人心生敬畏的帝座,那熠亮的明黄,并不因为蒙尘而有所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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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枭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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