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作一场梦。
她想在他的面前当李裹儿,她不想在他的面前仍旧是个不近人情、不讨人喜爱,甚至于是令人畏惧的镇国公主!
“公主……”月娘迟疑的声音从轿外传来。
“什么都不要说,我倦了,想歇息了。”说完,凤雏闭上美眸,不再搭理月娘,她知道月娘想问的话,怕她现在不想听,至少,现在她不想听。
不期然地遇见她,就像是一场他生平所作过最美的梦。
段檠天目送着车轿离开,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在他的掌心之中仿佛还残留着她所留下的温润触感,他的心里也仍旧有着难息的骚动。
“爷。”夏海带着手下来到主子的身后,出声轻唤道。
段檠天闷吭了声,面容恢复了镇静,只有薄唇畔仍旧噙着一抹笑意。
“爷忘了京城终归不是咱们的地盘吗?”
“我没忘。”段檠天听出了他语气里隐藏着责难,只是藏得很小心,不至于到了犯上的地步。
“那爷又为什么……?”夏海不明白主子的心思,跟随主子多年,知道他一向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
“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段檠天的眸色一敛,不太高兴再继续被追问下去。
“是,夏海明白了。”看见主子的脸色,再不识相也知道该闭嘴了。
段檠天知道随从的担忧,这一趟奉诏进京,凶险难测,虽然是从简骑提前进京,借以避开了朝廷的耳目,但难保会有疏忽掉的漏网之鱼。
虽然临行之前,除了国师之外,所有的部众都纷纷表达反对,以为他此次进京,等同于自投罗网,要是有个万一,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但他的想法与国师相同,在这节骨眼上,谁也不能一口咬定他段檠天图谋不轨,而且,在他正式行动之前,他想要取回一件极重要的东西,那是他父汗当年进京时,被迫留在皇宫里的大弓,刚好,这一次皇帝下旨,要他亲自进京解释不接受赐婚的理由,他便顺势进京,好取回那件家传宝物。
还好他来了!
蓦地,段檠天露出一抹微笑,心里感到庆幸,还好他来了。
虽说,那天来到庙会,与那群孩子们一起玩耍,她确实得到了乐趣,虽然碰上一些麻烦,但她仍旧觉得愉快,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那终究只是一时的新鲜,她知道自己身负重任,朝廷里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她出解决,她不能不留神,舒妃与一班外戚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趁机把她扳倒,所以,就算是觉得快乐,她也不能耽溺其中。
可是,那又是为什么,一连七天,她都来到庙会呢?
与孩子们玩跳白索虽然愉快,但已经没有一开始时的新鲜好玩,民间的小吃虽然与宫里不同,滋味也好,但几天下来,她也吃腻了。
那,她究竟又是为什么而来呢?
今儿个,是庙会的最后一天,台上的戏班子仍旧粉墨登场在唱着大戏,但是棚子后面已经有人开始在张罗收拾,等着要赶赴下一场热闹。
凤雏一个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静静地,像是在发着愣,又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在热闹的人流之中,她的宁静显得分外突兀。
“你也吃一串吧!”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扬起,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出现在她的面前。
凤雏只有一瞬间的微顿,看见他的出现,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很自然地接过段檠天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又是山楂的吗?”
她不讶异他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彼此约好要在这里见面,这七天来,每一天她总是站在不同的位置,但他就是能够找到她,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永远都是他替她带来的各种小食。
“是,那个小贩似乎只卖这口味。”段檠天笑着点点头。
她拿着那串糖葫芦,信步而走,她没有回头,却知道他有跟上了,“我听小茂子说,秋天糖葫芦刚出来叫卖的时候,会有包着海棠果的口味,吃起来酸香,却没有山楂伤牙的毛病。”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他摇头微笑,表示无奈。
“嗯,孩子们说,糖葫芦是冷天时的零嘴,过几日天候再暖些,小贩们就不卖了,到时候别说是海棠果,就连山楂都没得吃了。”说完,她张大嘴巴,咬下最顶端的那颗鲜红,一边嫩颊因为咀嚼而鼓起。
段檠天敛眸凝视着她的侧颜,她总是令他觉得奇妙。鲜少见过大口吃着食物,却能够令人感觉到美丽。
他派人去调查过李裹儿,探子回报,说她与爹娘长年待在江南,是个没心眼儿又讨人喜欢的姑娘,据说,就连皇后都喜欢她胜过自个儿的女儿。
他想起那一天看见她与孩子们在玩跳白索,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看样子她的魅力还真是所向披靡。
凤雏又咬下一颗山楂,忽然在一个风车摊前站定脚步,看着五颜六色的风车,就在这时,一锭银子从她的身旁被丢到摊子上,一只大手越过了她,拿起其中一支最美的红风车,交到她的手里。
“谢谢。”她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忽然愉快地笑开了颜,感觉自个儿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有着满满的收获。
“不必客气。”话落,他长臂忽然一伸,揽住她纤细的膀子,不让赶路的小贩撞上她。
没料到会被他突然抱住,凤雏愣了一愣,整个人微微地僵硬,没自觉自个儿脸红了,仰眸看着他,“还没问你是做什么的?打哪儿来的?”
“贩马的,老家在北方。”他很镇静地回答,似乎早就准备好这个答案,知道她与皇室过从甚密的关系,所以他没打算告诉她真实身份。
或许,哪一天他会告诉她实话,但那代表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将不同于一般,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段檠天注视着她微红的脸蛋,胸口怦然移动,他知道自个儿喜欢看见她笑起来的模样,却不知道她脸红的样子更迷人。
“贩马的?与西漠马商荣家熟识吗?”她的呼吸微促,感觉被他大掌按住的膀子热烫得难受。
“我听过荣家的赫赫大名,但与他们不熟,我才刚做这生意不久,是入门的新手,与这行里的人都不熟。”他说得一派自然,也不觉得自个儿在扯谎,贩马的身份只是一个掩饰,但在这京城里,他是一个马商,也是不争的事实啊!段檠天不自觉地倾首,轻嗅着她身上如花儿般的馨香气息。
“嗯。”她点点头,看着随风转动的风车,不再接话。
风止了,风车也跟着停了,她噘起了嫩唇,吹了一阵轻风,让红色的风车又动了起来。
他敛眸凝视着她的娇颜,神情有着一丝温柔,也有着满满的无奈,“你还是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再见到她的隔日,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多,就只是在庙会里闲散地走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她的婢女前来迎接,他才发现她仍旧不知道他的名字。
终于,第三天他开口问她,为什么没问他的名字。
她只是摇头笑笑,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手里的白软松糕,转首仰眸笑视着他,说那松糕真甜真好吃。
看着她如弯月般美丽的唇沾着白色的糖屑,稚气而纯真的模样,教他一瞬间瞧痴了,他只能苦笑摇头,知道她是铁了心不想问他的名字。
听他又问起了这件事,凤雏顿了一顿,故意装出无辜的模样,摇了摇头,“我想知道,可是又不想知道,我总觉得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就好像这辈子要与他再也脱离不了关系似的。”
说完,她昂眸看着他,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她怎么会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呢?
但是,对于他们之间的牵引力量,她无法不感到害怕,这几日,她总是才与他道别,就已经开始又想要见他,就算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她就只是想见着他,看他笑,看他蹙眉,看他瞅着她的温柔笑脸。
只是看着,她的心里就感觉到悸动,她从来不知道光只是瞧着一个人,心就会是揪疼的,是疼痛的。
她并不以为自己是个傻瓜,既然见着他满心的折腾,那不要再见他,不就没了那令人难捱的折腾了吗?
但她忍不住想见他,没见着他的时候,那满心的翻涌才是真正的折腾。
就在他们四眸相望彼此,几乎要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地的时候,一名小贩挑着扁担走过他们的身边,他横了个身,眼看着肩上的扁担就要打到凤雏纤细的膀子,段檠天眼明手快,伸出长臂将她搂进怀里。
“没事吧?有受伤吗?”他低头沉声问道。
她昂起娇颜,望进了他黝邃的眼眸深处,摇了摇头,感觉自个儿的心被他的怀抱给煨得不自禁地轻颤了起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小声地问,纤细的柔荑揪住他的袍襟,紧紧地揪着,在她手心里被揪紧的衣料,就像是她胸口被揪紧的心脏。
“什么?”他故意挑起一边眉梢,假装自己没听清楚。
凤雏看见他眼底促狭的笑意,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微恼地抿了抿唇,加重了语气:“你的名字,我要知道你的姓名!”
段檠天咧唇笑了,伸出大掌按住她搁在他胸前的小手,凝视着她的深邃眼眸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你终于……”他邪气的嗓音故意顿了好一会儿,收紧大掌,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覆在掌心里,“想要这辈子再也与我脱离不了关系了吗?”
直至此刻,她仍旧忘不掉被他掌心握住的温暖感觉。
临窗的长塌上,凤雏与父皇隔着一只小几坐着,她两手交叠在腿上,用左手叠在被段檠天握住的右手上,依稀间感觉他的温度仿佛还在,她知道那只是自个儿的错觉,但她就是没办法忽略。
他没说。
那天,他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他说,她说得对极了,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就像是一辈子要脱离不了关系似的,所以他不告诉她,等到哪天他告诉她的时候,那就代表着她对他的意义已经与众不同。
听完他似是而非的说法,她只觉得他欺负人,存心报复她几日来钓足他的胃口,但她又不想再追问下去,不想贬了自个儿的身价。
“凤雏。”德显皇帝喝了半碗汤药,扬了扬手,表示不喝了,以眼神示意要身旁的大总管领人退下。
“父皇。”凤雏闻唤,回过神看着父亲慈祥的笑脸,这才发现所有人都退下了,暖阁里就只剩下他们父女两人。
春天的日光从窗棂筛落,映照在他们的背上,让他们两人的轮廓都透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从小,她就是所有皇子女之中最亲近父皇的一个,还记得她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父皇一刻没瞧见她就不安心,索性让人把她搬到养心殿住了好一阵子,直到她病好了,才搬回原来的寝宫去。
为此,母后还笑他小题大作,但父皇不管,执意自己的决定没错,说他是人间的帝王,什么牛鬼蛇神见了他都要怕上三分,她在他的身边养病,是再安全不过了。
凤雏知道那只是父皇的借口,却也从此可知父皇对她的深切宠爱。
“朕已经好些时候没看见你如此精神过了!让你身负辅国大任的这一年多来,朕见你越来越消瘦,心里忍不住担忧,可是今日看你不仅气色好,连皮肉也丰嫩了不少,朕这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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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枭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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