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惊鸿轻「嗯」了一声,也抬起手,与她小指勾小指,最后打了个手印,终於见到她满意地笑了。
见到她灿烂的笑颜,他也不明白为什麽在不久之前还沉着的心思,如今就像是长了一双翅膀般,也轻飘了起来,但是想想是因为她开心了,他自然也就跟着她觉得高兴,他敛眸,看着被她勾住按住不放的手掌,明明是连三岁小孩也不会拿来当真的拉勾,但在这一刻,映衬着她的笑颜,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山盟海誓,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说雷舒眉与沈晚芽之间的约定是打赌,不若说是交换条件,内容十分简单,雷舒眉助『云扬号』彻底解决盗盐一事,换「澄心堂」为己有。
对於沈晚芽竟然拿问延龄的「澄心堂」为交换条件,引起了许多问家宗族们的骚动反对,但问守阳从来就宠妻如命,身为当家之人,自始至终他未吭半声,最后只说当家主母若是连一块地方都不能决夺,都教人有话说,那些说话的人,就是没将他这位当家之人给放在眼里。
众人想起了问守阳早年不留情面的严酷作风,很快都是噤若寒蝉,这些年,问守阳对妻子毫无条件的纵容,教人难以记起当年他是如何欺负这位小总管,或许真是物极必反。
对於雷舒眉要插手商号里的事情,『云扬号』的掌柜兄弟们心里都有疑虑,他们都记得几个月前,藏澈叛走「至诚斋」,那个时候,「京盛堂」的儿郎们对於最后竟是由雷舒眉接东家之位,都感到忧心如焚,自家人对雷舒眉都尚且如此看待,更何况他们『云扬号』呢?
对於众家儿郎们的疑虑,问惊鸿听了只是微笑,雷舒眉是『舍予镖局』的总镖头一事,他们约好了不对外宣扬,但他想要是自家儿郎知道了他们未来少夫人的好本事,大概会想把所有说过的话,都全吞回肚里去。
问惊鸿为了消除自家兄弟的疑虑,在他们面前对雷舒眉做了一个小测试,他给了她两份帐本,其中一份是混混们的流水帐,她不过翻了一半,就告诉他们必定还有另一份帐册,因为数目兜不起来。
她心中计帐速度之快,把一些人给震骇住了,几本帐册才不过对到一半,她就直觉有异常,而她所说的话,确实也直指他们最近查出的另一个真相,陈庆等人狡兔三窟,另有一批人马在与他们合作。
「新年一过,新一纲的盐引又要开始兑领,我想会是这些人下手大干一票的好机会,只要这笔大买卖能够成功,也就可以收山了,所谓利益熏心,鸿,你想过要给他们扎个火囤,好一网打尽吗?」
「想过,但我身边人手不够。」问惊鸿知道这是他娘为何要拉拢雷舒眉进来的原因,「就怕没办法一次收网,他们最后弄几个抵事的出来,事情又惊动了官府,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
几位『云扬号』的兄弟们见少东家与雷家小姐一来一回,都是瞠目结舌,他们惊讶的是雷舒眉那一副娇嫩的模样,说起话来,竟有几分狠辣。
「所以你才要等陈庆替你把人剪除到最少的程度吗?」
说完,雷舒眉以一副「怎麽可以让我家小痞子那麽委曲求全?」的表情看着问惊鸿,最后被他以一记含笑的眼光警告,才立刻又恢复正经的表情,停止了对她家男人的调戏。
「我倒是知道几个人,在扎火囤这方面是立了万儿的,陈庆这些人专做偷鸡摸狗的黑心事,那咱们就来个黑吃黑,总要好好给个教训,免得让这些人以为咱们是念攒子……」
在经过一个时辰的商讨,在众人离开议事堂时,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在他们心里所想的是,如果「京盛堂」连如此精明能干的小姐都嫌弃了,那麽,被寄予厚望的藏大总管,会是厉害成何种程度呢?
「眉,你吓坏我的人了。」问惊鸿忍不住轻笑,看她在众人离去之后,站起身走过去把帐本扔回桌上,转过身,一脸好得意的表情觑着他。
「谁教他们看不起我?」她哼哼了两声,他以为她不知道一开始的那回事,是对她的测试吗?
问惊鸿不辩解,只是哈哈大笑,伸出大手对她招了一招,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要她坐上来,可是她却不肯,摇摇头,总是毫无顾忌的娇颜,竟然可以看见几分退怯。
「怎麽了?坐上来啊!」他有些纳闷,以前她不是最爱往他的腿上坐,怎麽今天他主动招呼,她反倒不肯了?
不,不止今天而已,已经好一阵子,她没缠着要坐他腿上了。
「我坐椅子就好。」说完,她就要转过身去挑张椅子落座,但才一转身,就被他给拉住了纤腕,她回过头看着他,想要抽回手,但挣了几下,他都没有松动的意思,她才有些不甘不愿地吐实道:「最近……肚子又圆了一点,我先说,只有一点点而已,可是,要是坐到你腿上去,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沉。」
身为一个女子的微妙心思,让她竟意外地矜持了起来,追究到底,是她不想让心爱的男人觉得她是个身量很重的大肚婆。
「腿上坐两个人不沉才奇怪吧!」他好气又好笑,大手一拉,硬是将她给拉坐在腿上,以修长的臂膀将她给紧紧搂住,不让她起来,压低了嗓音,在她的耳边柔语道:「还不够沉,我们的孩子可以再吃胖些。」
「才不要,吃多了会胖在我身上。」她以手肘撞他结实的腰腹,抗议他存心要把她给喂成一个胖子,听他唉呦一声,她满意地呵呵笑了。
「我不会嫌弃你啊!」他大笑地说。
「说是这麽说,谁知道到时候你能不能做到?」她笑哼。
「那你要冒个险,跟我赌赌看吗?」他微挑起一边眉梢,与她侧首回望的美眸迎对,看她皱了皱俏鼻,很肯定地摇头,噙在嫩唇边的轻浅笑意,似乎在说她看穿他的伎俩,才不会上他的当。
「你又在想什麽了?」
问惊鸿左掌握住她的左手,长指揉捻着她肤质滑腻的手背,右掌则覆在她微微隆起的肚腹上,六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就像是在原本纤细的腰身上绑了一只不算饱实的小枕头,只是这「小枕头」摸起来扎实而温暖,他的掌心熨在其上,偶尔会有一种什麽东西在里头蠕动的感觉。
想到这颗「小枕头」是他与她的亲生骨肉,感觉很微妙,难以言喻的满足,以及带着一点期待的忐忑,还有更多的是这个怀着身孕的女子是属於他的兴奋与激动,这种心情,会让他想要疼爱她,很多、很多。
雷舒眉很享受被他摸着肚子的亲昵,往后靠住他的胸膛,将脸蛋儿侧倚在他的颈窝上,粉嫩嫩的嘴角笑出了逗人的小梨涡。
「想什麽啊?我能想什麽呢?就想那个啊……鸿。」她唤他,嗓音带着一点儿撒娇的软糯,侧过美眸,与他的视线正好对上,「我在想,陈庆必然是有内应的,这些家伙都是贪心的猫,如果,在陈庆以外的那些猫儿屁股上,都涂点儿辣椒,会不会太坏心了一点?」
闻言,他先是不发一语地瞅着她,看着她那双辰星般的美眸,好无辜地眨了两眨,几乎只是一瞬,他就意会过来,先是低低轻笑,在她带着丁点儿得意的注视之中,他的笑声渐不可抑,在转成恣意的大笑之中,他收紧了一双长臂,如箝如囹地将她给搂在胸怀中,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
他连连点头,「就依你说的,咱们在猫屁股上涂辣椒,越辣越好,就让他们忙着给自己的屁股舔去辣椒的火烫,让他们光是想要自己好过些,都要焦头烂额,再聪明的人都一样,心急了,就容易做错事,或是说出什麽不该说,但我们正想知道的话。眉儿,你这坏心的主意,坏得好啊!」
「放心,我一定不对你使坏,一定对你很好。」能得到示好的机会,她自然是一点都不愿意放过。
问惊鸿被逗得朗声大笑,虽然早就知道她很喜欢调戏他,但是,知道她明明是调戏,还调戏得那麽认真的样子,总是教他觉得可爱也有趣。
他们一网打尽的计划,很顺利在进行之中。
在这段时间内,问惊鸿与雷舒眉多了许多时间相处,可以说是出双入对,两个连体婴似的,晚上或是她歇在他的「乐雁居」,或是他歇在她的「澄心堂」,家里人对於他们这样不避嫌,只好当作他们是「三日婚」。
在民间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得双方同意,女方住到男方家里,三日之后,就视作两人已经结成夫妻。
既然是夫妻,谁歇在谁那儿,也就无关紧要了!
冬至过后,年关将近,一连半个月,是『舍予镖局』一年一度的堂会,今天尤其热闹,许多长老镖头都会回到总舵,镖局里里外外都摆满了流水席,大批儿郎知道今年镖局收入颇丰,都是笑呵呵地等着明后天要领大红包。
那一日,雷舒眉对问惊鸿再三保证,以后她再不会有事情瞒他,所以,她将他带到了『舍予镖局』的总舵,趁着一次各大镖头都聚集的堂会,让他认识解伏风这些江湖中人。
因为被问日莲知道他们要来看热闹,小家伙也讨着一起过来,也不知道那张小嘴怎麽个甜法,才不过刚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知道已经拜了几个叔伯,还有几个老江湖要收他当入门弟子,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其乐悠游。
另一边,雷舒眉与问惊鸿坐在主位,她觉得在这一群凶神恶煞之中,她家小痞子怎麽看就怎麽标致,心里是满满的骄傲,果然是谁都比不过她的鸿呢!
问惊鸿看她笑颜灿灿,不知道在她心里又是如何在调戏他?他不必问,也不想问,心知肚明不会是什麽女儿家会有的矜持想法。
但看着一个个不是剽悍魁梧,就是神态形容殊异,一看就知道该敬而远之,少惹为妙的男人们,在她的面前,都是乖得鞠躬带笑,大喊「见过总镖头」的高亢声音,比见到夫子的学生还憨乖,就算他们在来之前,她已经对他大致上说明过,但亲眼所见,仍旧感到难以置信。
但令他更难以置信的是,她给他指了几个人,说已经挑好了给他们的孩子拜义父义母,说那些人的武功都十分厉害,但就是不收徒弟,以后他们的孩子大大有好处,光是绝世武功就学不完。
「你不高兴我给孩子找义父义母?」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不是。」或许,愕然过了头,就是习惯或麻木的开始?问惊鸿想他真的为自己找了一个永远不会感到无趣的女子为妻,「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的真面目,以及你与这些人的关系,你打算让孩子如何拜义父义母?」
「就偷偷拜,又不会少孩子一块肉。」她耸了耸肩,趁他还没能来得及开口发难之前,从盘里挟了块糖醋肉凑到他嘴边,「今天掌厨的师傅手艺很好喔!烧的糖醋肉我尤其喜欢呢!」
又装傻!
问惊鸿瞪了她一眼,吃进她喂进的肉,吞下之后,又道:「为什麽他们都喊你老头儿?你这模样哪里看起来像老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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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谣 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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