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惊鸿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好笑,若不是藏澈与元润玉都是他所认识,知道这两个人不过见过几次面,他看了两个人之间的说话互动,会以为他们之间是有着暧昧的情愫。
或许,真的有呢?问惊鸿心里忍不住猜想。
藏澈不甘心被冤枉,撇嘴苦笑道:「我承认,你的法子可行,对这些人也算是仁慈厚道,不过,那不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能待在金陵的时间不多,想必你们也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下猛药,加快脚步的办,如果那何少爷真如他们那些人所说的好心肠……总之咱们拭目以待就是!不过,我心里很好奇,你家少爷说,如果不把事情与你说清楚,你必定会另外采取行动,我想知道你心里真的有应对之策?」
「……有。」
说完,元润玉看了看自家少爷,咬咬唇,闷声道:「既然你们的决定是不让他们动库房的备料,我会想,这几日他们也织了不少布,所赚的银两不多,但也是个数,把这些银两筹起来去买线料,足够他们再织不少布,寻常的线料不值什麽钱,处处可以买得到,但用『浣丝阁』独门的手艺织出来的布,可就值钱了,说不定能换回原来银两的双倍,甚至於是三倍数目,他们都是明白人,只要说清楚,我想他们会乐意把入袋的银子再掏出来买线料的。」
她的办法,让问惊鸿和藏澈都觉得不敢置信也好笑,他们也不吝於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约而同的都笑了。
说起来,元润玉没有什麽做生意的经验,可是从小在「宸虎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浣丝阁」织出来的布,绝对会比普通的丝线值钱,因为商品独特而有更好的卖价。
问惊鸿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有多直肠子,对於她能够有如此想法见地感到开心骄傲,见她被他们笑得一脸困窘,他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额发以表示赞赏,让她别太懊恼。
「问少爷,你家的小总管不简单啊!」
藏澈朗笑称赞,但是看着他们主仆之间亲昵的举动,一瞬间,眸色显得有些黯淡,忽然想到了今天出门前,他家眉儿交给他的一本书,略顿了下,从袍袖里取出了一本男人巴掌大的蓝皮书卷,递到问惊鸿面前。
「这是我家眉儿千万交代,要我若见到你,必定交给你,问少爷,你就收下,如何处置,就任由你了。」
藏澈知道他家外甥女打的如意算盘,由他出面把东西交给问惊鸿,被拒绝的机会比较小吧!
看在彼此是合作伙伴的面上,问惊鸿饶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原本藏澈是不太想帮这个忙的,因为在他私心里,并不乐见雷舒眉与问惊鸿在一起,或许是太过年轻气盛的缘故,这位问家少爷在商场上的行事有些走绝,被他拂过脸、争过利的几位相与,对他都有诸多怨言。
不过,看在「云扬号」的面子上,不敢与他计较,而对於儿子的行事作风,问守阳与沈晚芽通常也不予过问,明显的护子心切。
藏澈不以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家眉儿能讨到什麽好处,不过,在看到他们主仆亲亲热热,旁若无人的互动,他忽然改变心意了。
对於利用自己的外甥女,藏澈一点罪恶感也没有,虽然他不若宸爷明白自个儿的女儿究竟在私底下里玩什麽花样,究竟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如果他必须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他就该对眉儿的能力有些信心才可以。
人们对於他掌管「京盛堂」充满了必然的期待,但是,或许就在不久之後的将来,世人们会知道,他藏澈的心思,不仅止於此而已。
届时,要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了。
面对藏澈手里那本子,问惊鸿心里有些迟疑,他从来就不觉得能把「含蓄」两个字用在雷舒眉身上,在接连被她调戏那麽多次之後,见她忽然含蓄到让人转交东西给他,竟让他更觉得毛骨耸然,无端端地心里发寒起来。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本子不会有什麽问题吧?
「真的任由我处置?」
「是。」藏澈微笑颔首。
对於藏澈肯定的语气,问惊鸿可不陪着他一起肯定,他实在是不太想取那本册子,但是,他不想在藏澈与元润玉面前解释理由,最後,才不甘不愿,像是在拿取可怕的物事一样,把本子接过手。
……小痞子专用读本?!
问惊鸿蹙起眉心,在看清楚尺寸比普通书本小一些,更加方便携带,应该是特殊印制的蓝皮书卷上,以笔墨所写的那一小行字之後,他大概想到为什麽雷舒眉会含蓄的把书交给藏澈,再由藏澈交给他了。
如果是由她交给他,完全不必看内容是什麽,只要他看到书皮上写了「小痞子专用读本」几个字,他就不可能会收下来。
问惊鸿扬眸看着一脸微笑的藏澈,知道这位大总管不可能没看到这几个字,难怪会说收了以後如何处置都随便他,但是,论常理来说的话,根本就不该把这种写了乱七八糟字句的书交给商场上的合作对手吧!
真不知道这位大总管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在心里轻叹了声,想这一对舅舅与外甥女,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倒了大楣才会摊上他们这二位!
在雷舒眉笔下所写的小痞子,武功总是大侠女所教予的,至少,在他手里的这一册袖珍本里,最初,大侠女教小痞子学武功,是因为他太会惹祸,能有几招功夫防身,总是比较安全一些。
再不然,如果他想脚底抹油要溜掉,逃过仇家的追杀,也需要一些轻身的功夫做帮衬,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小痞子就属轻功学得最好,因为他觉得闯了祸之後,能狗顺利溜掉才最实在。
若非最後安排了一些奇遇给他,这个小痞子在大侠女根本就是助纣为虐的纵容之下,大概永远都会是痞子一流,不可能变成之後的大侠客。
在「浣丝阁」驶离的马车上,问惊鸿倚坐在引枕上,趁着从马车窗外透进的光线,大略地翻过那册「小痞子专用读本」。
对於雷舒眉的思考逻辑,问惊鸿充满了浓浓的不以为然,他也看不出来自个儿究竟是哪里像她笔下的小痞子,只除了外表。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承认,毕竟一个堂堂「云扬号」少东,被人说成了痞子,任谁都不会愉快得起来吧!
问惊鸿随手翻了几页,在了解大概剧情之後,就合上了小册,没心思花时间在她天马行空杜撰的故事里,这倒不是他因为被指说像书里小痞子的缘故,而是他不以为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看由女人统领群雄的武侠小说。
以他做生意的眼光来看,她所写的武侠小说,是一项绝对卖了不会赚钱的赔钱货,因为,自古重男轻女,许多女子终日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些除了女诫女则以外,别的书是不读,或是根本读不懂的,更别说好些女子是不识字的,好符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
如果,要给那些深闺里的千金读看,或许,写些儿女情长的情爱小说,更加符合她们的胃口,至少,无论如何,以她们整天被锁在家中,只识父兄做为男子的闺女心思里,成为侠女,最後统领一群成天逞凶斗狠,以武功比高下的男人,她们就算读懂了,也很难想象其中的世界。
至於男人,心思与他一般简单,许多男人,哪怕是一介儒生,心里都有行侠仗义的豪情万千,若能纵横江湖,任他遨游,更是大大的痛快,但要让他们想象自个儿听令於女人,那不啻是要了他们的命。
问惊鸿从小就是见识亲娘施展手腕长大的人,他并不以为女人的本领会输给男人,不过,对於看一群男人听女人命令的场面,在他心里仍有些抵触。
既是男女皆不宜,他才说雷舒眉写这书赚不了什麽钱!为此,问惊鸿噙起一抹浅笑,心里觉得有趣。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鸿少爷,咱们回分号了。」
话落,一声马嘶,车停了下来,问惊鸿收妥了小册,车夫赶紧伺候脚凳,让主子步下了马车。
还未进门,就看见了在掌柜带领之下,笑脸迎上前来的沈玉川,问惊鸿知道他是为了那天後续的事情而来,对於那一天,他为了雷舒眉匆忙离去的事情,只与沈玉川以救人为先的借口一语带过。
至於,这人信或不信,与他无关。
「问少爷。」沈玉川跟随着问惊鸿一起进门,笑呵呵地说道:「几日没来你们分号走走,意外变得热闹许多啊!」
在一旁的掌柜听得一头雾水,但是,问惊鸿却知道沈玉川话里所说的「热闹」,是指他们分号周围多了不少在暗中查探的人,或扮做路人,或扮做乞丐,甚至於是随意路过的父子兄弟,若不是他的心眼够细,又或者是老江湖如沈玉川,这些人的身手之高,行动掩饰得之好,是一般人所难察觉的。
「我知道,还请沈叔别动声色,我不想打草惊蛇。」
「会不会是陈庆知道了你正在查他让人贩私盐的事?」
「不能肯定,但是,在陈庆身边有我安排的人,至少,我现在还没听说他有任何不寻常的行动,或许是别路兄弟。」
问惊鸿顿了一顿,转过头,对着他们身边似乎已经有所意会的掌柜交代道:「我与沈叔说的这件事情,你与兄弟们挂在心上,多加留意即可,别让小总管知道,我怕她会担心,反而容易节外生枝。」
「是。」掌柜颔首。
问惊鸿示意掌柜可以退下,独自与沈玉川往後堂的方向步去,对於他的沉着冷静,仿若入定老僧般,沈玉川忍不住好奇。
「不想知道自己是惹上了哪路仇家吗?问少爷,只要你一句话,沈叔肯定是帮你这个忙的。」
「沈叔,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江湖不就是最多是非黑白所在吗?对方没有动静之前,晚辈不想冒然出手,不动声色才好顺藤摸瓜,是不?嘘。」问惊鸿比食指点唇,像个淘气的孩子,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那略浅的颜色,让他盛在眼里的笑意看起来颇有几分狡猾。
沈玉川楞了一下,很快就会意过来,知道问惊鸿不会没有派人去调查那些在分号周围窥探的人,只是看着这人对於一般人会严阵以待的大事,表现得像是要进行一场游戏的顽皮孩子,尤其最後那一记点唇噤声,噙在唇畔的笑显得无比从容,让人更加感觉到他的大胆。
或许,先前他太小觑这位问家少爷了。
问惊鸿确实年轻,但是这个人不止聪明,而且有胆量,他想起先前有几个商场上的老手,在他面前提起问惊鸿,对於这个人的做生意手段都感到太绝情,也不懂得要对他们敬老尊贤,卖他们一点面子……如今想来,问惊鸿是在对这些人下马威,别想欺他年少,说起来,这位年少东家对人性有着几近刻薄的敏锐,而这一切,全藏在那一张嘻笑的俊美脸皮之下,声色不显。
在沈玉川这个老江湖心里清楚,无论是行走江湖,或是在日後要纵横商场,所有必要的条件,在这俊美的青年身上,已是一样都不缺!
一如预料,在断了「浣丝阁」那些人的生路之後,何世宗再也按捺不住,鬼鬼祟祟,一脸担心地在绣坊旁逗留了几天,终於被藏澈安排在附近监视着的手下给发现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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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谣 上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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