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也不再追问,与青青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筷,其间,忍不住扫了眼几乎快要把整间屋子都占满的书柜,看着那一大列又一大列她家小主子千方百计勒索到手的武学秘笈,若不说破,谁知道这是位女儿家的闺房?
雷舒眉从来不管别人如何在心里腹诽她,懒管赵婶的想法,她坐在书案前,掩唇打了个呵欠,翻着新到手的拳谱,想她如果现在去吵醒苏小胖,要他演这套拳给她看,会不会被他给一脸黑的踢出房门?!
会,肯定会。
不行,忍忍吧!现在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去了肯定会被轰出来,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等她明天拿几壶好酒去贿赂疏通一下,或许能让他那个酒迷妖孽男愿意帮她一帮。
只是她目前仅存的几款酒,怕是没一样能入他法眼。
或许,她该去找澈舅舅讨几样好东西?
雷舒眉又打了个呵欠,疑心赵婶煮的粥里,那熬粥的鸡汤里,是不是熬进了什麽安神好睡的药材,让她才吃完没多久,竟然就想睡了?
不行!她现在还不能睡,好不容易东西才到手,至少要把这个章回给写完才可以,一定不可以着了赵婶的道……不,她怎麽想都觉得在粥里熬进安神的药,肯定是她家亲爹的授意。
呵!果然是她雷舒眉老奸巨猾的亲爹。
身为得尽亲爹真传,堪称小奸巨猾的雷舒眉,也不想跟自家亲爹计较,带着浅笑,轻哼了两声,勉强打起精神,提起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了几个要点,虽然她不会武功,手脚笨得厉害,但是,经年累月的大量阅读,再加上有众多高手不吝教导,所以外人看起来字句艰深的拳谱,她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说起来,她把自己的小院取作「挂子门」,倒也不全然是狂妄或无知,她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却也是靠「武艺」混饭吃的人,不过,她的武艺不是出在手脚上,而是出自於笔墨之下,以写武侠小说为一生的志趣,所以疏松一点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位靠武艺吃饭的「尖挂子」呀!
雷舒眉为自己的能耐颇感得意地哼了两声,奈何她越想打起精神,就越觉得困倦,忍不住连连打呵欠,虽然她不觉夜色浓重,但是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子让她好勉强才能在睡入黑甜之前,在纸上落笔写完最後一项要点。
在赵婶端着茶汤进来时,看见小主子已经趴睡过去,也不感意外,只是疼爱地笑笑,招来青青一起把人给送到床上安顿妥当。
终於,「挂子门」里,夜深,人静了。
逢人须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有些人,学了一辈子,也学不会实践这个道理,但是,对於问惊鸿而言,这一份防人之心,似是天生就从娘胎里带了出来,於人於事,他心细眼毒,总是很快的就能够掌握诀窍,然後,在众人皆醉时,做到冷眼旁观,在时机成熟时,攫获丰硕的成果。
或许,他这些本事,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毕竟,这天底下,不是谁家的娘亲都可以是当年轰动京城的万能小总管,被人说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精明女子。
身为沈晚芽的亲生儿子,问惊鸿知道世人的评价,并没有言过其实,或者说,他觉得世人根本只知道他家娘亲之一二,未有人窥见过其真正面目。
生为她的儿子,究竟是幸抑或不幸?至今,问惊鸿对於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然没有定论;世人皆以为对人总是言笑晏晏的沈晚芽是位慈母,只有他这个儿子深知道她非但不是,更甚至为了达到目的,对於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够心狠手辣地加以算计利用。
年关将近,大街上人来人往,携老扶幼赶办着年货。
前几天下过了一场不小的雪,这两天虽然都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好天,但是偏寒的低温融不了地上的残雪,在热闹的大街上,可见一堆堆白雪融着尘埃,一丘接着一丘,被铲堆在最不碍事的角落。
「云扬号」总号里,也是里里外外,人进人出,从冬至之後,各地的掌柜们就陆续回京汇帐,帐目上其实已经结算得差不多,现在大伙儿们在为年关做最後的忙碌工作之余,心里对今年的身银分红数目不无期待。
只是,这热闹喧腾的气氛,到了後院大堂之前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悄得几近诡谲的氛围。
大堂内,几个大掌柜依序而坐,面对着坐在堂首之位的女子,饶是一个个都大把年纪,在商场上都是经验老道的熟手,心里仍旧不无忐忑。
虽然,在东家问守阳担心爱妻心思过重,不利於长生之道,有意的主导收权的情况之下,沈晚芽近几年已经不太过问商号事务,但是,在场几个掌柜早年都在她底下做过事,比谁都明白这位曾经的问家小总管,如今是问家夫人的女子,和气的表面之下,有着比谁都精明干练的手腕与心眼。
问惊鸿是大堂里唯一站着的人,在场众人之中,以他年纪与资历最轻浅,站着似乎也是应该的,就算他的身分是少东家,是「云扬号」这两年的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但问惊鸿一点也不介意像个被夫子考核的学子般乖乖站着,觉得此时此刻,比起那些局促正坐的大掌柜们,站着面对他家娘亲反而是比较轻松的姿态。
沈晚芽噙着浅笑,仿佛对现场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般,轻巧地翻阅着手里的帐册,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地浏览而过。
蓦然,她扬起首,扫视了众人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其中一名掌柜手边几上的茶碗,笑道:「瞧我糊涂了,一时看得出神,忘了这麽冷的天里,各位掌柜们的茶也都该冷了吧!还不来人替掌柜们再布上热茶,让掌柜们润润喉,暖暖身子,别教冷得都起哆嗦了。」
原本,她这番话不说还不打紧,才一说完,就见几个掌柜脸色微白,不知道他们家夫人让人送热茶,是真心为他们驱寒,还是像早先有几次经验一样,让人送茶润喉,是有事追究,让他们好出声可以详说解释?!
「娘,你要不要干脆让人备下饭菜,要是一盏茶的时间追究不完,儿子想一顿饭的功夫可能更好把问题说清楚,儿子我与几个掌柜从早忙到现在,不止渴了,也应该都觉得饿了,只是……娘,你今天突然过来总号的事,我爹知道吗?」
问惊鸿语气里的那一顿,顿得十分蹊跷,也顿得十分狡猾,最後一句话才甫出口,就见到他家娘亲面色微微一变,细微得几不可见,但是,逃不过他这个儿子知母莫若子的锐利眼光。
沈晚芽侧抬起头,看着站在她手边不远之外,背着双手,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儿子,没漏看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揶揄笑意。
问惊鸿不以为意地嘻皮笑脸,与娘亲四目相视,眉梢微抬,一双酷似亲爹的琥珀般的眼眸可掬地笑眯着。
这该算是什麽呢?
或许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吧!没人能比问惊鸿清楚,对他家娘亲而言,他家亲爹的「黄雀」地位有多固若金汤,不可动摇。
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场,沈晚芽真会被儿子把他家爹给抬出来的说法,给无奈气笑出来,但她依然一脸沉静微笑,不回答儿子那个他早猜到答案绝对是否定的问题,只是语带试探道:「鸿儿啊,你真的觉得今年的生意帐目,至此,都已经处理得很完善了吗?」
「依儿子看来,大部分的兄弟们都已经尽力了。」
「大部分吗?」
「是。」问惊鸿对着母亲微笑颔首。
沈晚芽与儿子四目相视,面上的笑意不增一分,不减半毫,依然是恰如其分的徐浅,最後点头道:「既然听你这麽说,娘觉得自己应该也没什麽好担心的,时候不早了,几位老前辈累了一天,都好好回去休息吧!这一年你们多有辛苦,犬子年纪尚小,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携襄教导,别跟他客气了。」
沈晚芽与众人一小阵寒暄之後,便让他们都先离开,大堂里,只留下儿子与她二人,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後,她没好气地对儿子说道:「都没人了,还不坐吗?娘没罚你站着,坐下吧!」
「娘啊,儿子也累了一天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想要跟那些掌柜们一样告退,早早回去休息。
问惊鸿太了解他家娘亲棉里藏针的本事了,让他坐下肯定不会只是单纯心疼她家儿子腿会酸,若不是要好好训他一顿,就是要交代的话,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长,让他坐下来,她才好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坐下。」沈晚芽仍是微笑,这时正好有下人换了热茶上来,她顺手接过,把茶碗推递到儿子手边的几上。
「先喝口热茶,别急着想理由逃跑,娘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这事你不同意,娘也决计不会勉强,鸿儿啊,我终究是亲生你的娘,怎麽说我的心都是偏着向你的,别以为你娘究竟有多聪明,心里在算计你什麽事,这天底下,心疼儿女的娘亲都是最傻的傻瓜,我也一样。」
「娘,您太谦虚了。」
这句带着吐槽意味的话,问惊鸿说得含糊不清,却是心里实话,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只好乖乖落座,端起茶碗低头啜饮,若不计一双根本心不在焉,往一旁瞟开的目光,那模样看起来完全就是恭候母亲大人圣训的乖巧儿子。
这小子,就会在她面前做样子!
沈晚芽没好气地睨着儿子就着茶碗的侧颜,心里气归气,却不否认,这个儿子无论外表或内在,都好得足以教她这位亲娘感到骄傲,但为了不让他志得意满,沈晚芽从来不将这份心情诉诸於言语,告诉她这个儿子。
天生的鲜卑胡人血统,让问惊鸿的五官比寻常人深邃分明,从侧面清晰可见高挺的鼻梁,饱满而红润的嘴唇,一双琥珀似的眼眸,在两排说不上长,却见浓密的眼睫之下,笑眯起来的时候,幽幽里闪烁着光芒。
一身皮肤白净的底子,遗传自他的双亲,即便想要刻意晒得黝黑,颜色看起来都会像是浅蜜色般,这体质羡煞了家里一堆丫鬟仆妇,不过因为回复白晰的速度极快,所以问惊鸿这两年已经认命不故意到处闯荡,在骄阳之下大肆曝晒,也就一直维持着细皮嫩肉的少爷模样,只有高大结实的身形,以及敏捷的行动,可以看得出来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
或许是因为这冲突的外表与气质,让他往往不经意勾唇一笑,白净俊美的外表,挟带着一点不羁放荡的慵懒,格外的教人怦然心动。
再加上他身为「云扬号」的少东家身分,问家家主唯一独子,日後必定是「云扬号」的继承人,无可挑剔的条件,让这两年来,问家的门槛不知道被前来想要说亲的媒婆耆老踏平了多少寸。
但是,无论对方闺女儿的容貌多娇美,性情多温驯,琴棋书画如何高明,家世渊源深厚等等……沈晚芽听了也总是客气笑笑,只要她没表示意见,她的夫君问守阳也就尊重她的意思,只要她一记眼神投过去,他便会代为回答,说儿子的年纪尚小,历练尚轻,还不急着成家。
今年才刚满二十岁的问惊鸿,对於自己的婚事压根儿没想过,所以乐得由他家爹娘出面拒绝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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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谣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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