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眼里,萧兴成这个人真有如此关键?他确实有几分才干,对藏良根也算是忠心,只是任朗好奇,爷一开始就挑明要除掉此人,就凭他 一个人,就能扭转我们要成就的局面吗?」
「萧兴成之于藏良根,就如同春秋之时,伍子胥之于吴王,伍子胥一日不除,范蠡等人要灭掉吴国,此人终究会是个难测的后患,所以,『 强其谏臣,使其自杀』,范蠡与文种用了离间之计,最后让吴王逼死了伍子胥,从此,越国灭吴之路,再无罣碍,『至诚斋』能有今日局面,除 了当初我爹的襄助之外,萧兴成功不可没,萧兴成这个人聪明机警,他对藏良根没有二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藏良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可 惜的是,藏良根不作如此想法,他自以为是给钱就能要奴才们办事的东家,把萧兴成当成了好用的奴才,只要哪个人能比萧兴成给他更多利益, 就能让他把萧兴成给抛下船去当喂鱼的饲料。」
「而爷就是藏良根抛下饲料,想要钓上来的大鱼?」
此话一落,两人都笑了,藏澈抬眸看着如洗的晴空,蓦然一阵风吹来,一并拂来了不远之外,一株晚开的桃花花瓣,粉嫩的花瓣扑上他的脸 颊与嘴唇,让他想起了那一个夜里,偷得的那一缕幽香与柔嫩。「爷?」任朗久久没得到回应,试唤道。
「我在。」藏澈悬在唇畔的温柔笑容敛了几分,再想起藏良根与萧兴成,更是冷到只剩下冰凉的一抹勾痕,「商场不若战场,我们不能杀了 萧兴成,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商场其实更接近棋局,在象棋局里,每一种棋的走法不同,我只要让萧兴成再无用武之地,就如同一把再锐利的刀 子,抹不到敌人的喉咙,刺不中敌人的心脏,他再厉害也是枉然。」
藏澈在交代一些事情,对任朗说了句:「行事小心,你也千万要保重自身安危」之后,先行离去。
但是,在藏澈离去之后,任朗仍旧在原地待了小片刻,想起先前他与桑梓曾经的一番对话。
在『京盛堂』之中,桑梓未挂掌柜之名,但是,地位却是超然于各个掌柜之上,而那个人的能力则是大家有目共睹,从未有人敢说过一句他 是仗着从小与藏大总管一起长大的情分,才得到如今发令的地位。
然而,却也因为与藏澈一起长大,对于这位大总管也知之甚详,那一日,在确定了他要被派到萧兴成身边时,桑梓对他交代了几句,末了, 他问桑梓,对大总管而言,他们这些人代表着什么?
只见那人扬唇笑笑,似乎听见了一个好有趣的问题,回道:「你见过瑶官下象棋吗?他喜欢象棋,尤其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明明正反双方 都是出自他的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迟疑留情过,仿佛真有两个高手在对奕一样,既然你问了,让我告诉你,对瑶官而言,我们都只是他棋局里 的一枚棋子,但是,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的舍弃任何一颗棋,哪怕只是一枚卒子,他会让每一枚棋子都死得其所,死得轰轰烈烈,不枉人间一 回,所以,我不介意成为他的一枚棋,只是,这次他将我与苏小胖几人都留了下来,在还没有能够为他所用之前,我想,自己就安安稳稳的待在 『京盛堂』,为他守住这个他所看重的地方,以及他所宝贝的人们,等到那一天到来,任朗,你会知道这天底下有一个人,能让你又敬又恨,能 让你甘心为他去死……」
哪户家大业大的人家,背地里没藏几件不能见人的肮脏事?元润玉一直记得,那一天夫人告诉她这个道理时,唇边的笑浅而微苦,教她只是 见了那抹笑,很多事情就已经是不言而喻,不必再多问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商界的天翻地覆,让元润玉不由得想了起来,究竟哪户人家里有哪些肮脏事,在没有见光之前,谁也不会知晓。
但是,如今天底下世人皆知,『至诚斋』不止是多年在生意上使阴损之招,作假货倒人债,买凶打人之事多不可计之外,还允小妾动用私刑 ,活活打死了家里的一名丫鬟。
那名小妾指称丫鬟勾引她当年不过十五岁的儿子,她一时气不过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卑贱的丫头给玷染了,才会让人下狠手,但没想过要 打死人。
不过,后来在官府的查证问供之下,藏家的下人们都供称,那名丫鬟为人乖巧,是他们三少爷见她美色,再加上两个哥哥说起在外面狎妓的 快活,他被娘亲管得甚严,不能学两位异母哥哥也到粉院去尝鲜,所以就拿那名丫鬟纵欲享乐,丫鬟不从他便毒打,打得丫鬟见了他,就如同耗 子见到猫,明明不愿,却不能不从,不料最后被那名妾夫人撞见,乱棍打死,草草葬了。
其实,若是普通丫鬟,或许没有人会追究,世态炎凉,再贵重也不过就是一条奴才的命。
但是,那名丫鬟一开始就只签了十年的契给藏家,说她爹娘在五岁时给她与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约好了她满二十就要回家乡成亲。
在丫鬟被打死之后,她的青梅竹马没再接过她一封家书,几年来,上藏家无数次追问丫鬟下落,都被推说丫鬟吃不了苦,已经逃回家了,是 他们大人大量,没有追究,要他别再上门来,要不然就报官处理。
因为不信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到十岁才分开的丫鬟,会是藏家口中怕苦逃走的人,最后,这男人努力苦读,考上进士,才短短几年就从一名 小县令,到了去年成了京兆府尹。
人们都说他背后有一个强硬的后台支持,才会让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只是这些都是猜测,没人可以证实。
但是,无论如何,商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起,更何况『至诚斋』这些年来缺德事做得不少,趁着这件事情落井下石的人,简直就是雨后春笋 般冒出,出事之后,『至诚斋』与藏良根府邸俱被抄没,那一刻,他找不到任何援手,人们只是冷眼袖手旁观一家商号的落败。
见过那一天抄家场面的人都说,藏良根简直是鬼哭神号,在被官兵带走之前,他看见了藏澈,就像是见到救星般,大力挣开官兵的羁押,冲 到他这个侄儿面前跪下来,要藏澈务必救救他与家人。
人们说,藏澈一脸哀戚地俯身,扶起藏良根,似是在这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没人听清,却只见藏良根顿时面如死灰,见到恶鬼似的瞪着藏澈 ,最后,就连双腿都失去行走的力气,被两名官兵拖着离去。
从那一天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流言,说当年藏澈一家会遭逢破产的厄运,是因为藏良根忘恩负义,借债不还,并且伙同一些人恶意刁难 ,才教藏澈的爹亲落入周转不灵的窘境,等于是活生生的把人给逼死。
藏澈……
在为了裁制嫁衣而前来量身的师傅离去之后,元润玉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心里想的不是刚才几个师傅说起他们夫人有多看重这件嫁衣 ,交代了不论银两,都要做到最好,所以,他们才会明明还有大半年的准备时间,今儿个就赶过来量身,就是要及早因应的好听话,她只是一次 又一次,想起藏澈这个人,以及他仿佛烙印在她心上的名字。
元润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里的天并之中,这两天春雨绵绵,不容易才开了日头,已经带了几分炎热的阳光,如轻纱般披泄她一身。
这几日,元润玉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心想,她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够在心里爱着一个男人,却还是面不改色的与另一名男子准备嫁娶之事 ?!明明知道不能再想了啊!但是,她却苦于做不到。「小总管!」
一名小厮匆忙地跑进来,神色显得有几分慌张,「小总管,少爷让我来通知你,让你出门一趟去见他,要快,而且少爷交代,先随便找个理 由出门,别让东家和夫人知道是少爷让你过去。」
元润玉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厮迟疑了一下,似是有几分知情,最后嗫嚅道:「……少爷说,小总管去了就会知道。」
元润玉很快就知道为何问惊鸿特地派人将她请来的原因。
雷舒眉在问家于京郊的马场摔马受伤,问惊鸿急忙把人送到医馆,坐馆大夫姬千日说他虽然年岁大了,也是医者父母心,但还是需要有一名 女眷为伤者解衣察看,把看到的情况和位置告诉他,他才好作诊疗。
在看见雷舒眉昏迷不醒,额上血流不断时,元润玉触目惊心,却还是冷静地与姬千日一起确认雷舒眉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所幸,最后只是额上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了些,手脚有一些小瘀痕,没有伤筋错骨,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元润玉的心里却没有姬千日乐观,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雷舒眉的伤先别说颇深,长约寸余,就从额心横过去,就算把血迹都擦净了 ,只是见着那伤痕,都要教人心疼难受。
在姬千日做完诊治之后,领着药僮去捉药,元润玉不知道问惊鸿去了哪里,一个人坐在榻边,看着雷舒眉沉睡的娇颜,那模样,有几分似藏 澈,她听说,藏澈的容貌,与他的晴姐姐有几分相似。
「眉儿!」
门外传来一声心急的呼唤,熟悉的嗓音教元润玉浑身一震,从床边站起身,回头看见藏澈大步走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桑梓,在他们身边的 则是姬千日,看起来他们已经问过伤者的状况了。
千万料想,她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藏澈,她明明是派人通知『京盛堂』,去的人说接下通报的人是桑梓,而此刻桑梓却是领了藏澈过来…… 在她还来不及细思其
中的缘由时,已经被藏澈给揪住纤细的膀子,语气严厉地逼问。
「为什么眉儿会从马背上下来?她怕马,你不知道吗?她从小为了学骑马摔过无数次,所以她怕马,她没告诉过你她会怕吗?!」
元润玉看着他压近的愤怒脸庞,明明与她记忆中那张温润俊颜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是厉如阎王,教她见了心惊,好半晌哑 口答不上来,而她赶到这里之后,便与大夫一起忙着查伤,确实也没有机会问清楚问惊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的错。」问惊鸿出现在门口,在他衣衫上还有着雷舒眉滴下的血迹,肩头,心口,无不是血色斑驳,「是我逼她上马,如果她不敢, 就乖乖回去,这一切与玉儿无关,请你放开她。」
就在元润玉还未能回神之际,已见藏澈长影一闪,到了问惊鸿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她慢了半步,没能拉住藏澈的第一记拳头,但就在他要 揍第一一拳时,她已经死死地抱住那一只要打人的长臂。
「住手!请你住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险险止不住就要落在问惊鸿脸上的第二记拳头,从藏澈紧编的手臂肌肉,她可以知道这个人 有多生气,「藏大总管,请你住手。」
这时候,姬千日也开口道:「如果有人想要在我这里闹事,那就出去,这里是医馆,是治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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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 下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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