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晴觉得「瑶官」这字极好,自然是赞成的,曾经的藏家是小富之家,虽然她娘的出身极好,见识也不浅,但是她的爹亲只是一介寻茶商,不兴为孩子取个字号什么的,是以祥清能为她的弟弟取这个无论音形,抑或是涵义都是极好的小名,对于祥清为她弟弟所付出的用心,她由衷感激。
「我们把他教坏了?」雷宸飞一愣,随即失笑,「此话怎说?」
藏晴见他还笑得出来,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我是说认真的,如今的瑶官已经不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澈儿,他把你们几个人的手段和心计学得十成十,比一只狐狸还狡猾。」
「是啊!他现在可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雷宸飞竟是意外地认同她的说法,笑里带着一点懊恼,「不过,我承认我们教过他手段与心计,但是,晴儿,你真的确定瑶官的狡猾不是天性吗?要不,我怎么可能教他机关算尽,就是不肯接下『京盛堂』的当家之位呢?你最知道我的性子,搬砖头砸痛自个儿的事,我会做吗?晴儿,你那弟弟,比你想像中更富心机啊!」
「那还不是你们……」
「不,不是我们。」他缓慢摇头,可不愿意白白接下她要扣在他们头上的罪名,「是你弟弟太懂得举一反三,想想他在弱冠之年,虽为山庄总管,实际上却是『京盛堂』掌实权的大掌柜,你记得,世人如何说他?」
「我记得,那两年,他因为一些刻意迎合相与们的作为,台面上,人们说他是天生性格谦恭顺从,私底下则是嘲弄他胆小如鼠,懦弱无能,人们还笑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把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交给如此不中用的妻舅,说咱们『京盛堂』不出数年,必定被瑶官给打理得一败涂地。」
「结果呢?」雷宸飞扬唇笑笑。
「结果是你说对了。」藏晴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夫君聪明得教人自叹不如的感到痛恨。
「瑶官虽然受你们教导,最后却是用自个儿的方法在收买人心,你说他比你更工于心计,让谁都以为他细心、亲切、慷慨而且诚实不欺,还记得两年前,扬州一处分号的掌柜被他的故友给骗了,最后款子收不回来,照理说来应该要被解雇才对,可是瑶官为他从中调解斡旋,终是将这件事情给圆满解决,那位掌柜德高望重,在『京盛堂』是位老人了,所以瑶官的处置方法,为自己赢了不少人心,更别说还有几次,掌柜们在质兑时,自个儿看走了眼,有些物件估高了,双方心里都有数,但瑶官坚持,是『京盛堂』自己打了眼,生意归生意,诚不欺客,反而让后来的人很乐意与『京盛堂』做生意,这次的『九霞觞』,那位老人家就是冲着瑶官而来,相信自己把宝贝带到这儿来,不会被欺骗。」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天空开始飘下雪花,细若撒盐,为红梅的艳色更增添几分蒙胧的美。
藏晴见下雪了,站起身,为她的夫君掖紧腿上的裘毯,「要是冷了就说,要是不冷,我再添些炭火,咱们再坐坐?」
「再坐坐吧!进屋了可惜,这景色美,我想与你一同欣赏。」雷宸飞以无比怜爱的眼神,看着妻子垂首敛目的娇颜,总是略显得薄厉的嘴角噙起笑。
「好,就再坐会儿。」藏晴笑着点头,为炉里添了几块精炭,回来将自己所坐的黄花梨交椅搬到雷宸飞的身边,与他就近偎坐在一起。
在他们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有一个想法,与心爱的人,好花同赏,好景同看,人生至幸,莫过于此。
「晴儿,你不必要过分为瑶官担心。」雷宸飞执起她一只柔荑,握在掌心温暖着,「有道是:燥性直如火不焚,柔性和似水常溺。意思是说,刚直的性子如火燥,但却不会使人焚伤,和缓的性格似水柔,却常会让人溺死。晴儿,你想,这世上是被火烧死的人多,还是被水溺死的人多呢?」
藏晴顿了一顿,倾靠在夫君肩上的脑袋挪了挪,觅着了更舒服的位置,「人们见了火便害怕,自然不会接近碰触,而水性柔,常人便乐于亲近,所以,被水溺死的人当然比较多。」
「瑶官便是那水,晴儿,正因为『京盛堂』是我一手打下的江山,所以,我才想将它交给瑶官,不教它让任何人辜负了。」
「可惜他不想接下这担子。」她这话无异是在浇雷宸飞冷水。
「会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接下『京盛堂』当家之位。」话才说完,雷宸飞就看见妻子美眸之中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藏晴的心里确实万分期待,毕竟她的夫君虽不若瑶官表面无害,其实坏在骨子里,但天生的聪明善计,让他数十年来,在商场上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她的弟弟能过此良师,也算是他此生的福分深厚。
「那我们的眉儿呢?」
「你说,我的『京盛堂』能寄望一个成天想当侠女的丫头吗?」
说完,雷宸飞与妻子四目相视,不约而同地莞尔失笑,想他们的眉儿成天做着行走江湖的美梦,身为她的爹娘,就算心里无奈没辙得紧,却也觉得这般天真的妮子可爱得惹他们心生疼爱。
藏晴看着自己倒映在心爱男人眼瞳深处的身影,伸手轻抚着他的额与眉,以及每一笔她所爱的坚毅线条,明明该是幸福的一刻,她却想起了就在几个月前,瑶官问及了当年藏家衰败没落的原由与经过。
那时候她是如何回答弟弟的?
她想,瑶官身为藏家的独子,当然有权力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她对他娓娓道来,却终究因为心里担忧忌讳,将『京盛堂』与雷宸飞有关的部分,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那时,她看着瑶官微笑的双目,心里却是忐忑,看不穿那一双与自己神韵肖似的眼里,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瑶官对于当年的往事究竟知道多少?这是否是他不愿意接下『京盛堂』当家之位的原因?
藏晴发现自己无从猜测,她只希望,一切无事才好。
雪花纷下,天地一色的白,『宸虎园』里的静天寂地,十数年来未曾有过更改,处处可见细心的维护,就连高大的树木都绑上了绳架,以防大雪沉重,压垮了生长不易的枝干。
但是,这个园子曾经声名扬动天下,其缘由不在于主人所经营的『云扬号』生意版图宏大,也不在于这个园林包山含水,是一片难得能见的风水宝地,而是在二十几年前,这里曾经出过一位「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小总管。
后来,这位小总管嫁给了『云扬号』的东家,从一名妾室最后坐稳了正妻之位,没两年就生了个白胖小子,而后掌握了整个『云扬号』的经营大权,人称「芽夫人」,这名号虽然也响亮,但人们仍记得当年的小总管。
只能说,从小总管到当家主母,沈晚芽的聪慧心思与成功手腕从未教人失望过,尤其是一手将她扶上主母之位的夫君问守阳。
雪天里,沈晚芽忙里偷闲,在水榭里焚香煮茶,就一个人静静的,在水滚茶浮之后,将渣子捞净,虽说不捞也无妨,但她生平喜欢以干净的茶汤兑奶子,比起夫君与儿子喜欢加些酥酪,她则不爱,至多放上一小勺糖。
从前她是放小半勺就觉得甜腻,这些年,随着自家夫君吃甜了些,以前她因为儿时的阴影,极怕玫瑰糖的味道,可是那天,她试着以玫瑰入茶,再加糖做成奶茶,滋味与玫瑰糖有微妙的相似,喝下之后却也未觉得反胃恶心,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年岁长了,又或者人总是会改变的缘故?!
就在沈晚芽煮好了奶茶,以暖手的杯子盛了半杯,双手捧着,轻吹奶白茶汤上飘泛的轻烟时,听得不远之外传来一声细嫩的女子呼喊。
「小总管!」
听见这一声曾经属于她的称唤,沈晚芽明知道如今并非在喊着自己,但仍旧忍不住顺着声音望看过去。
果不其然,沈晚芽在雪地里看见了一抹极温暖的颜色,不同于她这个第一代小总管喜穿青色的衣衫,『宸虎园』的第二代小总管元润玉喜欢嫩橘色与茜红色,偶有几笔鹅黄轻描入其中,让人见了这女孩的身影就觉得心里温暖。
沈晚芽看着元润玉回头,那一张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圆亮杏眼,直挺挺的鼻,以及饱满却略显干涩的红唇,只是见了那张唇瓣,教沈晚芽颇感无奈地摇头。
这妮子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没事就喜欢舔咬嘴唇。
尤其,是她忙碌或是认真办事时,就舔得更凶,是以经常可以看见那一张明明形状极饱满好看的红唇,因为干涩而战裂出血,任人如何提醒都没用。
沈晚芽是过来人,就算不看元润玉那张裂开两道细细血痕的嘴唇,也知道这段时间园子里客人多,事情忙。
『云扬号』大半分舵的掌柜,若无特别吩咐或交代,从冬至就会陆续回京与总号对帐,之后,他们会择其中一、二天要进『宸虎园』与东家汇报。
所以,身为园里的小总管,负责招呼待客的元润玉从冬至忙到接近年关,然后再为『宸虎园』忙着张罗除岁布新,新年之后,又要忙着让人准备酒水,招呼前来祝贺新年的相与商家,所以,直至今儿个大年初四,元润玉依然还是像颗陀螺乱转,一刻也不得闲。
不知怎地,沈晚芽想到了她家夫君前几天忽然有感而发,抱着她挺珍宠地笑道:「还是我的小总管厉害,当年就算比现在忙上百倍,也浑然不见你有半点手忙脚乱的模样,哪怕是事情堆积如山,宾客如云,我也都是见你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听了这话,沈晚芽没好气地瞋了他一眼,娇抿嫩唇,默了没作声,只在心里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当年嘴巴有多损、多缺德?!我自然是死活也要硬扛着,要是在你面前有一丝示弱怯软了,还不知道要被你损成什么样子呢!
且不说问守阳疑惑妻子的那一瞬沉默究竟何意,说回沈晚芽在水榭里捧着沉实却温热暖手的茶杯,一边小口啜着沁甜的奶茶,一边以沉静的眸光看着冰冻的小湖另一畔,回廊之下二人的对谈。
喊住元润玉的人是在招待各大掌柜们的宴席上,负责伺候酒水的丫鬟小喜,纤纤细细的身子,小小巧巧的五官脸蛋,是个模样讨喜的小丫头,只是臂力弱,提不得重物,所以才让她负责伺候酒水,此刻小喜的表情有点着急,看着小总管如看到救星。
「小总管,你可千万要帮帮小喜,庆州的苏掌柜不知道为什么在喝了我备给他的酒之后,忽然哑了声,他说酒水里必定有问题,现在堂里一团紊乱,东家说不准惊动夫人,让人去请大夫,我怕……小总管,你是知道小喜为人的,怎么可能会害苏掌柜?!而且备酒的人不止我一个啊!你要帮帮我啊!要是到时候大夫来了,说那酒里——」
「不急。」元润玉拍拍她的肩头,太知道这丫头胆小,明明没做亏心事,但兴许别人一个大声吆喝,她就会怕得把压根儿没做过的事给认下来,是个容易六神无主的人,「我问你,苏掌柜今天可是喝高了?」
「是,喝了不少。」
「在他声哑之前,可有吃进什么冰冷的食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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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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