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她在圆桌前坐下,「我没心情吃饭。」
「小姐,您不可以这样,再铁打的身子,也不能不吃饭啊。」小悦想了下,「不然我去厨房拿点点心过来给您?」
「下了,谢谢。」向归人回头看往床铺方向,「你床整理好了吗?我想睡了。」
小悦点点头,「好了。」
向归人换了衣服躺下,在昏暗中,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泪无声无息的流。
她该怎么办才好?
今儿个见不着睿侠,二姨娘又教她挑个远离出生地的尼姑庵出家,恐怕她这辈子当真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甘心吗?
她不甘心啊!
她痛恨自己的命运,不懂为何她的人生要随人摆布,打一出世就身不由己。
她一直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众人嫌弃。
还是说,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她根本不该出生的?
或许她不在了,大家都清幽吧……
打定了主意,她起身下床,拉开衣箱,想找寻可寻短见的工具,却意外挖出一套男孩服饰。
她拿起那套衣服,坐在地上,抚着衣料,不由得笑了。
那是她跟秋睿侠还玩在一块儿时,他一时起的主意,要她穿上男装陪他一起上街游玩。
她没有男装,所以这套衣服是他的,那时的他比她高了些,所以穿在她身上很是宽松,刚好掩去了她的女性特征。
没了女子的限制,她那日玩得好疯狂好快乐。
她跟着他东西买了就边走边吃,上餐馆点东西时,学着他坐没坐相,还将一只脚翘在椅上。
他们去河里钓鱼,卷起裤管抓小虾,他还直接堆了石块起了火,将钓起来的鱼虾直接火烤。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鱼,比家中重金聘来的厨师料理得还要好吃。
过去的她,真的好快乐好快乐的呀……
清澈的眼泪染上了衣,渗透了进去,像是刚落雨的地面。
她将衣服抖开来,在身上比了比,袖子跟裤管稍微短了些,但只要将布料放了,修改一下,就没问题了。
望着衣服,她登时改变了轻生的主意。
既然这儿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么她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隔日早晨,小悦来到向归人房中要替她更衣梳洗时,发现屋内没人。
「小姐上哪去了?」
屋中虽然没人,但床铺倒显得特别凌乱,小悦不得不先放下手上的洗脸盆,先来整理床铺。
一拉开被子,就看到里头藏着两封书信,以及一个小布包。
一封书信未署名,另一封则写着小悦两字。
小悦虽然是婢女,但她是识字的,这是因为向归人只要在秋睿侠那习得新字,一定向小悦炫耀,并也要小悦跟着一起学。
颜青蓉不让向归入学字读书,但秋睿侠在研习时,必定拉着向归人一起,而向归人学了字回来后,偷偷练习时也要小悦跟着一起,所以两人的读写能力相当。
小悦纳闷的拿起给自己的书信,拆开后阅读。
小悦,我走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拿着旁边的包袱离开吧,要不然,我怕我娘会迁怒到你身上。
那些珠宝首饰你拿去变卖,找个离这儿远远的地方住下,或是找个好人嫁了。
另一封信是要给我爹娘的,你放桌上就好,我猜等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应该咱俩都已出城了吧。
我信中说你是跟我一道走的,要他们别找我们两个,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追缉。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这个家中,就你待我最好,竭诚的希望你未来一切安好。
「小姐……」小悦颤抖着手放下书信,拆开旁边的布包,里头果然是一些贵重首饰,经过变卖之后,只要不奢侈浪费,可过上几年衣食无虞的日子。
「呜呜……」小悦手持书信,贴在胸口痛哭了一会后,毅然决然擦掉眼泪,拿着信与布包,回到自己的房里随意整理几件换洗的衣服,将行囊放到购物用的篮子内,离开了向家庄。
一大清早,天才刚亮,秋剑镖局的镖车就出发了。
这次运送的是赈灾的库银,故责任十分重大,虽是居丧期间,秋睿侠亦坚持亲自走镖运送。
浩浩荡荡的二十几辆马车,载着救命的银子往今年夏季饱受水患之苦的南方而行。
才出了城没多久,后方就出了状况。
身为镖局第一高手,亦负责押后的许大空向秋睿侠禀明抓到一个可疑人物,询问该如何发落。
「那小子清瘦矮小,看起来很不起眼,可能是盗贼派来探路的。」许大空如是说。
「将那小子押过来。」秋睿侠指示。
一名手下将个子矮小的可疑人物抓到秋睿侠的眼前来。
那人果然如许大空所言十分不起眼,头戴顶过大的帽子,几乎遮掩了半张脸。
但秋睿侠却觉得看得见的下半脸,意外眼熟。
怎么可能……他挥去脑中的疑猜。
她不可能女扮男装出现在这的。
「把帽子拿下。」秋睿侠命令。
小个子手抓着帽子踌躇,旁边的手下倒是不耐烦的直接拉下。
小个子慌乱的垂首,但已来不及,秋睿侠清楚的看见对方容貌。
他难以置信她的出现,更不解她扮男装尾随镖车是想做啥。
「唷,这小子长得挺俊的。」拉帽的手下说。
秋睿侠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个女的,他手下的眼是瞎了吗?
另一旁的许太空是从小在秋剑山庄接受训练的武师,虽然向归人脂粉末施,但他可说从小看她到大,故也很快的就认出她来。
向家大小姐、秋家大少爷的未婚妻女扮男装出现,为的是哪桩?
许大空虽然心底困惑,但未表现在脸上,一切交给秋睿侠去发落。
除了他以外,亦有几名秋剑山庄出身的镖师发现向归人的身分,许大空以眼神指示,大伙很有默契的不表态,沉默不语。
「把『他』留着,回去你的岗位,吩咐车列继续前进。」秋睿侠下令道。
「是的,二少爷。」手下领命,各回其位,车子继续往前行,一一行过两人身边,随车的人忍不住好奇的窥探相对却不说话的两人。
一直到车子都过了,他才沉着声,徐缓道,「你想干啥?」
向归人抓紧手上昨晚缝好、拿来遮掩身分的帽子,好像它是救命符般的用力。
她一路躲藏尾随,想等到郊外再向秋睿侠表明身分,哀求他给予同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们才刚出城,她一定会被赶回去的。
「我……我想跟你们走。」她嗫嚅道。
「走?」他嗤笑,「你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我们是运镖车,这一路凶险难测,你跟来做啥?」
「我知道你们是去干啥的,你们的工作内容我很清楚,这些你都告诉过我。」打他进入镖局工作,就常告诉她工作、冈容,所以她非常清楚。
「那你还跟?」想找死吗?
「求求你让我同行。」她央求道。
「不可能!」
「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若出现想抢镖的盗贼,我可是管不了你的。」他恫吓。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只要让我跟着就好。」就算发生意外,她也不会怨怪任何人。
「你回去。」最好他真能狠下心不管。
「不!」她语气坚决。
「你跟着我到底是想干啥?」他揉着眉心:山头十分烦躁。
「我……我晚点告诉你,好吗?」她不想这么快就被赶走。
「我不会让你跟的,你走!」
向归人咬了咬牙,小跑步欲跟上镖车的尾端。
秋睿侠一把将她拉回,「都叫你回去了,你别给我添麻烦!」
「这条路是你辟的吗?我要往哪走,你管得着?」
「你!」他狠瞪着她。
「放手,否则我大喊非礼!」
「不管你了!」秋睿侠甩手而去。
娇里娇气的大小姐不可能撑多久,他相信她很快的就会放弃,到时他再差人送她回去就行。
只是他心里困惑她为何坚持要跟着?
她心底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不懂,但他逼自己别去想。
她,不属于他,所以她的事,与他无关!
车子出了城后没多久,依照秋睿侠的指示分成三路,各往不同的路走,但最终目的地是相同的。
这样做,是怕镖车行列太长,被盗贼盯上时,人手难以集中,不好防御,而向归人跟着的,自然是由秋睿侠主导的这一列。
「二少爷。」名唤纪宝源的手下纳闷的问,「那个小子一直跟着我们。」
纪宝源是从外聘请的镖师,走动范围不包含秋剑山庄,故不识得几乎未上过镖局的向归人。
「别理她。」
「他真的不是盗贼?」纪宝源心中还是怕怕的。
「她是我大……」想到向归人的女扮男装,他将「大哥的未婚妻」六个字吞下,「她是我认识的。」
「那他跟着我们干啥?」放个奇怪的小伙子跟着,实在有些怪异。
「好像是要去找谁,说跟着我们较安全。」他随口胡掰了理由。
不对啊,他该跟纪宝源说实话,或者叫个子跟熊般魁梧巨大的纪宝源去吓她一吓,说不定她就会吓得跑走了,他何必费事替她找借口?
秋睿侠弄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纪宝源恍然大悟。
纪宝源一个箭步走来落在镖车尾端数步远的向归人前,「小兄弟,你怕危险,就跟紧一点。」
向归人讶异抬首,不解这个人为何突然来向她示好,还教她跟紧点。
彷徨的眼看向秋睿侠,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在四目相触的刹那,他还是无情的撇开头去。
「好的,谢谢。」不管如何,他总是让她跟了,光是这样,就够了。
当车列走到下一个城镇时,天色已暗,故在一家客栈投宿,镖车则分派时间,每两人一组,轮流看守,厢房亦是两人一间,只有秋睿侠自己独住。
「那个小兄弟呢?」当分配好房间,纪宝源询问秋睿侠。
「她是镖局的人吗?」秋睿侠问。
「呃……不是。」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秋睿侠拿着行囊直接走上客栈二楼。
上楼之后,他忍不住倚在栏杆旁,望着楼下向归人的举动。
他以为她很快就会放弃,没想到她竟然坚持这么久,让他更好奇她的目的,但想到她过往的无情,他又赌气不想再问。
这是向归人第一次远行,故很多规矩都不晓得,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偷偷观察,并学习起来。
待柜台清空时,她才敢走上前问,「请问有客房吗?」
「很抱歉,刚才的客人已经把房间都订光了。」打着算盘的掌柜回道。
「都订光了?」向归人讶然瞠目。
「不好意思。」掌柜道完歉,就到前头招呼客人去了。
向归人局促不安的揉手,不经意抬头上望,发现秋睿侠的注视,张口欲言,他不给她任何机会,转身进房。
他该不会以为她想跟他讨个房住吧?向归人苦笑。
这一路走来,他理都不理她,平时出门都有马车相送的大小姐,走了一天的路,实在苦不堪言,脚底长了水泡也不敢说,只能忍着疼努力跟上。
这客栈没房间了,但晚上她一定得有个落脚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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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爱记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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