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要你道歉,只想问为什么。”他的眼底有着无奈。
“我只是觉得……它对你而言好像很重要。”她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看着他解下手表搁回柜子上,心里有些失落。
“它对我而言确实有很重要的意义,是我母亲在二十岁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她送我的唯一礼物。”他的语调十分平淡,不想另外向她解释他口中的母亲并非是亲生母亲,而是收养他的养母唐莲只。
他心里一直很明白,与其说是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唐莲只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自己很满意的作品,一个绝对不会令自己失望的作品,这令曾经渴望想要当她亲生儿子的他感到失望,却也因此而释怀。
她很清楚,也要他明白,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亲生母子,她给了他一切,却没教他学会情感。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乱动你的东西了。”她觉得好歉疚,因为觉得对他很重要就轻自妄动,没去思考对他而言的深重意义。
“你喜欢它吗?”
她咬住嫩唇,顿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嗯,我喜欢,我妈咪也有一个爹地的手表,是一个古董表,她会把它藏在身上,虽然人家都觉得她戴男表好奇怪,可是她说那要识货的人才知道那表有多好,但就算是一只破烂的手表,她也不介意。因为那曾经是爹地随身带着的东西,她说自己等于是把爹地的一部分带在身上,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才知道,爹地自从妈咪离开之后,就不曾再戴过手表了,像是真的有一部分被妈咪给带走了,只可惜那只表在当年车祸的时候被撞坏,跟着妈咪一起下葬了。”
她想,就算手表没有坏掉,爹地还是会让它跟着妈咪一起入土吧!
“你的手腕很细。”他冷不防地开口,伸手拿过手表交到她手上,“这表就送你了,不过,如果你想戴在手上,可能需要送去让人钻个更近一点的孔,否则怕你会戴不住。”
一时之间,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如盛开的花朵,紧紧地握住手表,像是握住了心爱的宝贝,“没关系,我今天就自己送去,等天一亮就去。”
她也有他的一部分了!
一整天,纳兰守花眉开眼笑,一查到哪里可以改表带之后,片刻也不愿意多耽搁地出门了。
临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车太太又送东西过来,所以就让开车过来的司机载她过去,就在表带改好之后,她心满意足地戴上表,随意逛了一下,就因为要赶着上下午的课而离开了。
没想到一出店门口,就碰上了崔湘晴。
纳兰守花微愣了下,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真巧,台北那么大,我们竟然可以在这里遇到。”崔湘晴笑着先开口,“出来买东西吗?”
“算是吧!”守花点点头,看见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在心里苦思着该如何跟对方说再见。
“是来买苍震哥的生日礼物吗?我记得他的生日快到了。”崔湘晴很满意地看见她的表情有些微改变,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男人生日被别的女人提起,“不过,我劝你最好别送他表,他不会戴的。他自己就有一只很不错的表,那是他最敬爱的长辈送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那只表,所以无论你送他再好的表,也代替不了那一只。”
“你说的,是这只表吗?”纳兰守花拉起袖子,抬手对崔湘晴展示戴在手腕上的男表,“他送我了,所以我今天不是来买表的,只是来改表带。其实他有其他手表的,他只是很喜欢戴这一只,可是他把最喜欢的送给我了,或许改天我会买个更好的送他,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一瞬间,崔湘晴脸上的笑意像是崩落般,顿时变得狰狞,“你有没有搞错?他不可能会把这只表送给你,不可能!我想是你自己趁他脱掉不注意拿走的吧!快点拿去还给他!”
“是他送我的。”纳兰守花面对她的欺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撒谎!”
这时,司机见情况不对,赶忙下车过来保护主子,“崔小姐,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就算韩先生不会责怪你,但我不肯定纳兰先生会愿意听到你说他的女儿是骗子。”
纳兰守花按退身旁的人,“吴叔,没关系,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场误会,我想把话说开就没事了。”
崔湘晴恨透她明明小人得志,却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她冷笑出声,“你知不知道苍震哥其实很讨厌你?”
“什么?”纳兰守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这句话从何而来。
“苍震哥根本就不喜欢你,可是你的父亲拿他的弱点来威胁他,所以他只好乖乖就范,只好娶你,纳兰守花,看你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真教人想不到你好大本事。”
“就算震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啊!我没让爹地去威胁他,我相信他对我是有一点情意的,要不,他大可以拒绝,爹地不是那种会拿人家弱点去威胁别人的人,你说话小心一点。”这下就连纳兰守花都动气了。
“如果你的父亲真的是你所说的良善之辈,你以为朴明仪当初又为何要离开他呢?为什么不带你回来跟他相认呢?”
从小,因为父亲的关系,崔湘晴有很多在韩家走动的机会,称韩家的女主人唐莲只一声婶婶,在一次不意之中,她听到了大人们在谈论朴家的事情,她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但凡是听过觉得可以利用的事情,她就可以牢牢记着不忘,对于这一点,唐莲只对她表示欣赏,可是也警告她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但是显然地,她不懂这个道理,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想懂!
纳兰守花自然不会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对于父母亲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想逼他们开口,她觉得既然伤口可以痊愈不再流血,就没必要硬生生地再剥开来一弹究竟。
几年前,当她回到纳兰家时,父亲曾经问她为何什么都不问,她对他说了那些话,只记得父亲笑笑地说总有一天他会告诉她所有的事,但是在那时那刻,他深深地感激她这个女儿对他的仁慈。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妈咪不说,我相信她有很好的理由,我相信妈咪看人的眼光,爹地不是坏人,他绝对不是。”
“纳兰刚当然是坏人,不只他是坏人,他那一票兄弟,不,是整唐氏里头没个好家伙!朴家当初要不是惹上唐氏,又何须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朴善志,也就是你的外公又怎么会走投无路,放火烧了自己一家人呢?朴家一家子都死了,就只剩下当初不在场的朴明仪,也就是你的母亲!可是想必当初她已经怀了你,才没跟着一起去死吧!”
一瞬间,纳兰守花白润的脸蛋失去了血色,好半晌无法回应,一旁的吴叔见了这情况,低声问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女人说的话没一句可以相信,请你相信先生——”
“我没做错任何事,所以我们没有必要逃走。”纳兰守花出乎意料地镇静,没让自己露出一丝毫惊慌,教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的崔湘晴反倒露出惊讶的表情,“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那你倒是说说,震的弱点是什么?我父亲又是拿什么来威胁他,逼他娶我呢?”
“是我。”崔湘晴说完,勾起一抹自得的微笑,满意地看见对方的脸色在瞬间露出明显的不悦,“还记得你摔马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纳兰守花确实很不高兴,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而娶她,这口气任谁也吞不下去。
“刚叔以为那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是日月的照顾者之一,也因为我在现场,所以他要追究我的责任,苍震哥当然是不允许的,所以他被逼着要娶你,唯有如此,刚叔才愿意放过我。所以,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答应要娶你。”
“我不信,震是爹地属意的继承人,爹地很有分寸,我摔马的事情与你无关,他不可能错怪好人,更不可能拿自己的继承问题开玩笑,不可能!”
“那苍震哥有说过爱你吗?”
“他……”他没说过。
“他对你很冷淡吧!”崔湘晴看穿了她眼底的那抹黯然,“如果他是真的因为爱你而娶你,又怎会对你冷淡呢?送你那只表又如何?那只表是他母亲送的,想想韩婶婶对苍震哥那么严厉,根本就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又怎么会真的珍惜那只表呢?想来是你要了,他也就顺道给了,根本就没什么。”
“我们回去。”
纳兰守花再也听不下去,转身领着吴叔就走,一直到上了车,仿佛还能够听见崔湘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刺扰着。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逝去,最后,她闭上眼眸,让自己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对吴叔说道:“回去之后,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无论是我的父亲或是震,都不许提起,知道吗?”
正在开车的吴叔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又下雨了。
一连三天连绵不休的下着雨。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毕竟是梅雨季节,要是成天出着大太阳才要教人担心呢!
纳兰守花站在落地窗前,一个人待在寂静而幽暗的房间内,能凭借的就只有高楼之下的灯光。
她不喜欢下雨,那会让她想到车祸那天恐怖的情景。
她在等雨停,等待雨停之后,可以云开见月。
这几日,韩苍震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就算真的回来了也与她说不上两句话,她知道他很忙,她不知道莫东旺是谁,不过最近她爹地和震都在处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半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她不该让他心烦的。
可是,自从那天与崔湘晴说过话后,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静。
她想问韩苍震是否真为了保护崔湘晴而与她结婚,她多希望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就算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这个原因,都好过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与她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心情真的太紊乱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他说话大声些她就红了眼眶,语气稍有不耐烦,她就掉下眼泪。
起初还能得到他几句耐心的安慰,最后,在她哭泣的时候,仿佛可以看见他的眼底浮现“怎么又来了”的不耐烦表情,后来,他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少了,似乎刻意地与她避不见面。
“我想见你,震,如果你现在回家了,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哭,一定不掉眼泪,所以,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你回来好吗?我一定不哭,一定不哭……”她对着窗外挂着雨丝的黑夜喃喃低语,才说着眼泪就已经又掉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下雨绊住了他回家的路途,只要她耐心等雨停了,就可以等到他的归来。
那么,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如果,她再多等待一会儿,雨就能够不下了吗?
如果一个钟头的等待时间不够,那就两个钟头,或者可以更久都没关系,是不是只要她再耐心等会儿,雨就能够不下了呢?
纳兰守花只穿着一袭单薄的连身白色睡衣,赤着双足,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屋外的雨幕一重又一重,层层叠叠的,随着大风飘摇,似乎一时片刻之间没有停顿下来的迹象。
那阴霾不见星月的夜色,说明了这场雨怕是要再下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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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与雏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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