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中,耀眼的阳光照映着池塘的水面,令澄澈的水波宛如明镜一般,倒映在池畔小阁的天板上,风徐徐吹动,水的光影也跟着摇曳而璀璨。
柳鸣儿躺在床台上,双手双脚大大地张开,毫不客气地独享这个舒服的位置,她看着天板上的倒映的水光,仿佛在她的头顶上也有一面池塘,那碎金般的光芒,让她的双眼也跟着发亮起来。
一圈又一圈会发光的涟漪,是几只水在池面上在滑来浮去,当鱼儿浮出水面时,会短暂地弄乱一塘池水,让波光变得破碎,却宛如一片片碎金般,显得更加璀璨。
“原来是醒着的吗?”凤炽不知道何时悄声步入小阁,低沉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没听见声响,以为你在午睡。”
自从帮着她与陶朱公和好之后,她就成天跟老人家混在一起,说故事、下棋,三不五时地斗嘴,常常前一天还气呼呼地跑回来,隔天两人又和好如初,简直就像亲生的爷女俩,亲热得教他都要忍不住吃味。
柳鸣儿高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就看见他宛若冠玉般的脸庞俯落,含笑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我在看水。”她笑着说道,朝他伸出双手,像个讨抱的孩童。
“水在外面的池塘里,你躺在屋里看什么水?”他泛起浅笑,不明所以,却是顺应地伸出一双大掌包住她柔软的小手。
“凤炽也躺下,就也看得到了。”说完,她反过来将他的手掌握住,硬是将他给拉躺了下来。
凤炽笑叹了声,任由她摆布,偌大的床台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们两个人,他们反着方向躺卧,柳鸣儿让他躺平之后,翻过身,正好与他脸对着脸,双手反捧着他的脸庞,献宝似地定住他的视线,看着头顶的天板。
“瞧,就在你头上,看见水了吗?”说完,她俯眸直视着他的脸,眨巴了几下,表情很是兴奋雀跃。
“看见了。”凤炽微笑,看见在天板上不停闪烁的金色水光,一圈圈的涟漪,也宛如错金般,教人目炫神迷,霎时间分不清楚身处于现实或是虚幻,可是,最教他挪不开视线的,是闪烁在她美眸之中的黠笑光芒,他抬起大掌,长指没入她如丝般的发丝之间,端视她的眼光带着一丝不能自已的迷醉。
“好看吗?”她献完宝,当然是要得到夸赞啦!
“嗯,好看。”他自然不会吝于给她赞美,可是,他指的并非是那金色的涟漪,而是她,在金色的光芒映照下,她柔嫩的肌肤宛如泼洒了胭脂的玉,触感却像极了上好的凝脂,教人爱不释手。
这时,他启唇,以低沉好听的嗓音吟念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柳鸣儿芙颊微红,虽然不能明白他所咏的诗句含意,可是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情欲,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我在说,今天究竟是一个怎样美好的日子呢?因为,我竟然能够见到如此美丽而多娇的佳人,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的佳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好好疼惜你这个惹人怜爱的姑娘呢?”他浑厚的嗓音,一字一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露骨情欲,摆明了是在勾引她这位佳人。
她羞怯地笑笑,游开目光,不回应他的挑逗,半晌,那仿佛含着春水般笑意的眼眸忍不住又瞟回来,看见他深沉的眸色从未移开,一直就盯在她的脸上,盯得她脸儿微热。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甜,顺着他劝诱的目光,像只猫儿似地爬到他身上,捧着他好看的脸庞,凑唇,情不自禁地吻住了他……
今天的清晨,雾气格外浓厚,让人深吸一口气,就像能够吸饱水一样。
路上的行人稀落,一脸大胡子的更夫在泉南的水门边,刚打完了五更的梆子,这时,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河面上望去,不意看见了一艘船艇朝着他这方向漂过来,原以为是雾气太重,才让他看不到驶船的人。
起初,他不以为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折了个弯,正要打道回府时,就看见船艇直直地往岸边撞上去,在寂静的清晨之中,那声响说大不大,却回荡久久不绝。
这时,更夫才就近发现船上没有驶船的人,在雾色之中,朱色的凤凰旗帜看起来就像要被雾气给融出颜色,血红血红的,教人见了不大舒服。
“千万不能跟人说,我竟然看凤家的旗帜不顺眼,可那颜色看起来真的让人心怪怪的。”更夫搔了下胡子,心里感到不解,因为在今天之前,凤家的朱色旗他看过无数次,也从未有此刻的刺眼感,“还是快回家去睡个饱觉,我一定是太累了,欠眠,对,就是欠眠没错。”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呵欠,但懒腰才伸到半途,他就看见红色的血滴从旗子滴落在船板上,他的视线顺着血滴往下一看,就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人尸体,就躺在旗子的下方,然后,在他的身旁又是一具,终于,更夫发现不只是朱色旗上有着令人刺眼的红,那腥红的颜色就像泼墨般,遍布在整条船艇,而上面则是几具尸体横陈。
“啊——?!”更夫的脸色在瞬间惨白,抛下手里的铜锣,连滚带爬地跑开,一路上惨叫不停,在“刺桐”消散不开的雾色之中,听起来凄厉无比。
“炎爷,请。”
在知府梅元的带领之下,凤炽带着汪飞来到官府所用的收尸殓房,在进门之前,守在门旁的衙役取来几张白布巾,交给进门的人一人一张。
梅元取过布巾,对着凤炽笑说,“请炎爷用此布巾遮住口鼻,虽然屋内已经用苍术和皂角熏过,可是死人总是秽气较重,这布巾蒸过药,可以避免活人吸入秽气。”
“嗯。”凤炽取过布巾,捂住了口鼻,随着梅元走进殓房。
殓房里的仵作看见大人进来,指挥两个小差把盖住尸身的白布逐一翻开,总共有五个人。
梅元带着凤炽走到一具尸身前面,“炎爷看这些尸身,其尸肉色黄,眼与口大多不闭,身上有多个伤处,有些成窟或是见骨,仵作说已经从死者身上的爪痕以及见骨的伤处,断出这些人都被猛兽给咬死,最大的可能,是老虎。”
“梅知府,明人不说暗话。”凤炽冷道。
“是,炎爷,那下官就明白说了,谁都知道在『刺桐』,鸣儿姑娘出门总是不忘带上一白一黄两只老虎,谁都知道他们是炎爷保护的人,就算心里害怕,也不敢吭声,所幸两年来没出过大事,可是炎爷,鸣儿姑娘的白银与黄金就算再有灵性,老虎终究是能杀人的凶恶猛兽。”
闻言,凤炽眸光在一瞬间冷敛,“梅知府,查案最忌讳的就是捕风捉影,你要想影射白银与黄金是犯案的真凶,也最好有充分的证据再说。”
“不,炎爷言重了。”梅元冷汗涔涔,连忙笑说,“下官不敢直指府上的两只老虎就是凶手,但是为了避嫌,下官也只能请炎爷合作,在查出真凶之前,千万不要让府里的两只老虎出门走动,还有鸣儿姑娘……炎爷,下官是不得已的,这也是为了鸣儿姑娘好,炎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意思吧!”
“梅知府请放心,在这个时候避嫌,对你我双方都好,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情,凤家不会袖手旁观,这些被害之人都是凤家的弟兄,你有你的责无旁贷,但我也有我要给的交代。”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凤炽对凤家弟兄之死有责任,而且,也不会允许官府任意办案,随便将矛头指向鸣儿。
“是,炎爷只管放心,案情调查有任何进展,下官会派人去知会炎爷,供作参详。”梅元知道办案是一回事,但如果他想要在这官场上可以活得长命,他就绝对不可以得罪这位凤氏当家。
“那凤炽就先谢过梅知府能够明白事理了!”说完,凤炽转眸扫视了几具尸身一眼,其中有二人的面目他能认出,他们已经在凤家做事至少十余年了!
这件命案必须查得水落石出,而且是越快越好!
凤炽向梅元告辞,转身走出殓房,将白布巾随手一扔,在往大门步去的同时,沉声对跟随在身边的汪飞命令道:“把那名仵作私下带来见我,要当心,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是。”汪飞颔首领命。
他们二人走出府衙大门,就在凤炽要上马车之时,得知主子人来了府衙的陈祈已经快马赶了过来,他见到主子,迅速地翻身下马,奔到主子身侧。
凤炽眸色沉敛,一语不发。
“炎爷,又出事了。”陈祈凑首在他的耳边低语,“不过,这次有一人活着,只是伤势颇重,昏迷不醒,属下已经让人给留置下来,因为发现的人是咱们弟兄,到现在还未知会官府,炎爷打算怎么办?”
“除活口之外,余下交给官府去处理。”凤炽立刻做下决定,知道此事不同以往,就怕凤家私下做了处置,会让人以为他是故意要包庇柳鸣儿与两只老虎,反而会给他们招致无端的揣测,“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只要那个人能开口了,就立刻通知我。”
近日“刺桐”多雾,总是连两三日清晨,都是雾气弥漫,一直要到太阳高升才会逐渐散开,但是,在柳鸣儿眼里看来,这雾不似雾,倒像是她爹所说的瘴气,教人觉得气窒沉塞,不过,真正令她觉得气闷的,是凤炽下令不准让她踏出“凤鸣院”半步,镇日派人跟着她与白银黄金。
柳鸣儿穷极无聊地趴在小厅的桌案上,一手把玩着串在纤颈上的凤纹扳指,一手将八音盒打开又关上。
她转头看着也跟趴在一旁地上的白银和黄金,开口道:“白银,你说,我那坏蛋爹爹去游山玩水,怎么就不会想他女儿呢?”
白银将头枕在黄金的身上,似乎不太想理这个它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出现一个人,白银和黄金首先站起来,柳鸣儿也抬起头,看见她再熟悉不过的“爷爷”就站在门外,对着她笑。
“爷爷?!”她没注意到两只老虎几近张牙舞爪的戒备,但就在她站起身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爷爷!”
她没有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没发现这几日都守在她门外的人全都不见,跟着爷爷的背后跑,两只老虎以迅捷的脚步追上小主子。
在浓厚的雾气之中,柳鸣儿几次就要追丢前面的人影,一直追到了一条暗巷里,看见人影往岔路而去,她也要跟着追上去时,就传来男人的沉喝。
“鸣儿,莫再跟追,这是陷阱!”
一直追在她身后的凤官终于忍不住现身喊住她,这两年来,他一直避不见柳鸣儿,是为了不引起凤炽不必要的怀疑,那男人至今对他仍未完全信任,当初严宽逃往“恶鬼峡”,就是被他给指引,凤炽明明知道他是最后见严宽的人,却没动声色,最怕是在暗中盘算,将他给连根拔除!
当初,他受师父傅鸣生的指示,给凤老爷当义子,多年的苦心,他可不想毁于一旦,却不料,事情果然一如他师父的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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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凤令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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