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长皓公主的寝殿就在眼前。门前无数宫婢战战兢兢,一见到孟晰月纷纷松了一口气,如遇救星。
“姊姊终于来了,”她们低声道,“公主吩咐沏茶已经很久了,可我们都不敢进去……”
孟晰月微微笑着,自然是知道缘故。“把茶盘给我吧。”她答道。
这个时候胆敢接近长皓公主的,整个大燕宫中大概惟有她一人了。
孟晰月推开寝殿的门,缓缓走了进去。
长皓公主司徒焕月正坐在桌前闲闲看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便道:“小月儿,妳来了。”
小月儿,是孟晰月的小名。
“小月儿,我渴了这半日,那些奴婢们都不知死哪儿去了,”司徒焕月笑道,“我就猜到端茶来的是妳。”
“公主久等了,”孟晰月将茶捧到对方面前,“也怪不得她们害怕。”
“消息一传出来,宫里没几个奴婢不害怕的吧,”司徒焕月道,“换了我,也不想当这个『试婚娘子』。”
试婚是燕国特有的习俗,尤其是公主出嫁之前会派遣宫婢前往驸马府中当一个月的试婚娘子,观察驸马的生活习性、操守品德,最重要的是了解驸马有无隐疾,以保证公主将来能获得完满的幸福。
而所谓的隐疾,自然需要试婚娘子牺牲清白之躯才能测验完成。如此,试婚娘子此生不得再婚配他人,际遇好一点的,得公主许可,纳与驸马为妾;惨一点的只能削发为尼或者孤独终老。
长皓公主不日要与昭国将军之子曹承风完婚,燕皇已经下令近日在宫中择婢封为试婚娘子,先行送往昭国与曹驸马试婚一月,所以燕宫中人心惶惶,宫婢宁可与太监“对食”,亦不愿委身当试婚娘子。
“小月儿,”司徒焕月叹气道,“妳说说,本公主现在是真无人可用了吗?”
“恕奴婢直言,”孟晰月试探道,“试婚虽然是我大燕的习俗,可是前面几位公主出嫁倒也没有遵从此习。如果真的为难,不如……”
“不错,我的几位堂姊与姑姑出阁之时都觉试婚一习太过残忍,所以没有苛守此法,”司徒焕月道,“可是,我跟她们不同。”
呵,也对,长皓公主是何等高傲的心性,此番肯下嫁将军府之子已是委屈了,若是礼制上再不苛求倒会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想不到这消息一传出,燕宫之中人人自危,”司徒焕月恼道,“就连姑姑昨日也劝我说没必要麻烦生事。小月儿,妳说,我倒还有错了?”
“公主不是还有小月儿吗?”孟晰月笑道,“别人不愿意,公主怎么就忘了奴婢了?”
“妳?”司徒焕月端详她,“妳愿意去当这个试婚娘子?”
“月儿从小没见过世面,能到昭国游玩一趟,想来也不错。”孟晰月颔首道。
“别人都说,试婚娘子生不如死。”司徒焕月的目光中有种试探的味道。
“当年若不是公主护着月儿,月儿早已死了,想生不如死都不能。”孟晰月笃定地答。
那一年,她随人牙子被卖入燕国宫中,因为名字中有一个“月”字,犯了长皓公主司徒焕月的名讳,本来是不被录用的,幸好公主收留了她,也不曾勒令她改名。
那一年,正值四野战乱连连,她若没能留在燕国宫中,流离失所的下场不是饿死,就是会被匪寇杀戮而死。
所以她打从心底里感谢长皓公主,感谢这十年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无论公主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小月儿,我很舍不得妳,”司徒焕月握住她的手道,“若非宫中实在无人可用,我是断不会让妳去的。妳放心,将来我会为妳做最好的安排,绝不让妳孤独终老……”
“月儿知道公主疼惜奴婢。”孟晰月答道。
话虽如此,可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能保证。这一步跨出去会受到命运的善待还是捉弄,只有天知道。
但她并不害怕。从小,她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再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可怕。
很少人知道孟晰月其实是昭国人,时隔十多年,复返故里,她记忆中很多东西皆像被渐渐唤醒了一般。
晚春初夏之际是昭国最美丽的时节,与北燕的干燥不同,空气中彷佛蕴藏着一股清泉,随着微风在花草芬芳中流淌,穿过长发纷发,穿过肤若凝脂,一切润物无声—难怪,昭国多出水一般的美人。
孟晰月的轿子从侧门抬进将军府,并无特别的欢迎仪式,虽然她名为代表长皓公主,其实谁都知道她不过是个轻贱之人,身分尴尬,连宫婢都不如。
“娘子一路辛苦了,”将军府派了一个姓宋的嬷嬷前来伺候,“还请娘子先行沐浴包衣,饮食进茶,稍适休息。”
孟晰月颔首微笑,有些话她不问,对方自然也会告诉她。
“公子还在寺里为老夫人祈福呢,晚间才能赶回来,明日才能与娘子一见。”宋嬷嬷道,“娘子别嫌府里不够热闹,如今老夫人病着,将军大人在别院清修……若怠慢了娘子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娘子见谅。”
关于将军府的事,她略有耳闻。这位曹将军仗着是三朝元老,功高震主,曾经动了谋逆的心思,幸亏其子曹承风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阻止了父亲。昭皇翟无忌看在曹承风护驾有功的分上,饶恕了曹将军之罪,但勒令其终身禁圈于府中,革其兵权。可怜了其女曹丽华,本贵为皇后,受父罪牵连,凤位被废,遣还将军府中长伴孤灯。
孟晰月能理解为何曹承风会同意当这窝囊驸马,若有了大燕做后盾,将军府才不至从此凋零下去,甚至他日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娘子现下居住的是南院,”宋嬷嬷道,“北院是将军清修之地,东院是老夫人的住所,而西院……娘子若没事,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为何提到西院如此难以启齿?罢了,日子久了,自然会知晓。
“多谢嬷嬷关怀。”孟晰月答道。
她就着婢女送来的热水沐浴包衣,一路舟车劳顿,胃里堵得慌也吃不下什么,只喝了些清粥,配着瓷碟里的酱瓜。
这酱瓜是昭国特产,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吃过,已经多年未见了,入口还是那般香辣清脆,带着丝丝甜味,典型的南方味道。
宋嬷嬷已经退去,留下的婢女皆是她从燕国带来的,一些话也方便关起门来悄悄说。
“这将军府也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婢女红茜愤愤道,“月儿姊,咱们是不是该上书公主,治治他们?”
“要告状也不必急于一时,”孟晰月微微笑,“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终归还是为了公主打前阵,好歹得把将军府上下摸个透彻再说。”
“方才我听那宋嬷嬷的语气,彷佛西院十分神秘,”红茜提议道,“不如咱们到那儿去探探?”
“我也正有此意,”孟晰月颔首,“吃饱了得消消食,走,咱们现在就去瞧瞧。”
“现在就去?”红茜一怔。
“对,现在去还可以说是咱们不懂规矩,误闯了禁地。”孟晰月道,“若再待两日,熟门熟路了反倒不好乱逛。”
“姊姊说的甚是。”红茜连忙点头。
晚春的天气忽冷忽热,一会儿还觉风凉,一会儿又炎如盛夏。孟晰月刚刚沐浴完毕,只觉得气闷得很,沿着游廊缓缓往西院方向走,轻摇着手中帕子,就算没有任何发现也权当纳凉。
走了才几步的功夫便听见一阵笛声徐徐缓缓地从西院墙根传来,衬着午后蔷薇,别有一番清婉韵味。
“红茜,妳在这里守着,我去瞧瞧是谁在吹笛。”孟晰月道。
长皓公主一向喜爱音律,她跟随公主许多年,其中奥妙也懂得了不少,虽然方才一曲未了,可听得出是行家,寻遍大燕宫恐怕也没这样的高人。孟晰月很想看看对方样貌。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
那人站在墙边的花蔓下,一袭青衫随风,如同青萝。他有着一张苍白削瘦的面庞,凝眉深锁,周身透着说不出来的优美俊逸—这样的人物,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笛声停了,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阵子,彷佛都有些出乎意料,彷佛都在诧异为何会在这样的午后遇见一个陌生人。
“公子见谅,”孟晰月率先施礼道,“小女子并非存心打扰,只是初来乍到迷失方向,惊了公子。”
“姑娘是哪位?”男子的嗓音像风动诗吟,“似乎不曾见过。”
“小女子是府里的客,”孟晰月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府里的客?”男子寻思片刻,“府里近来不曾听闻有什么客啊……难道,姑娘便是燕国来的那位?”
呵,他真聪明,一猜即中她的身分。
“正是,”孟晰月也不打算隐瞒,“不知公子是府里的什么人……乐师吗?”
她一般不会打听别人的事,可是他的笛声太过吸引她了,所以多问了两句。
“姑娘既是燕国来的,想来已经见过宋嬷嬷了?”他始终不肯回答她,只是反问道。
“见过了。”孟晰月答。
“难道宋嬷嬷没有告诉姑娘,西院不宜靠近吗?”男子冷不防地道。
“这里便是西院吗?”孟晰月装傻道,“小女子素来路盲,府里又这般大,回廊绕来绕去也不知绕到了哪里。若非听到公子的笛声,断不会到这儿来的。”
这样的回答还算机智吧?把一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呵,这么说来,倒怪在下的笛声了?”男子笑道。
“公子笛声动人,小女子一心想着怎么也要见见吹笛之人。”孟晰月柔声道。
“听音便可,为何要见人呢?”男子又道,“就像吃着鸡蛋可口,也不至于要见下蛋的母鸡。”
“虽说听音即可,但难免想见见人,毕竟人不同于鸡。”孟晰月淡淡的回应。说完,她便看到他眼里堆起了笑意,想来那话也只是善意的玩笑而已。
孟晰月很庆幸遇到了他,因为跟他说话间,她之前紧张的情绪似乎舒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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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婚娘子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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